之后老真人一挥袖子,桐叶洲山河在屋内显化而生,老真人视线游曳,拣选出新旧五岳和储君山头,凝为一百六十颗青翠棋子,崔东山便有样学样,将一洲江河显化为一颗颗雪白棋子,不过却只有五十颗,棋子数量明显远远少于老真人,将它们聚拢在脚边,白衣少年攥起一把雪白棋子,然后扬起拳头,“猜先?”
梁爽直接捻起一颗青翠棋子,身体微微前倾,好像直接跳过了猜先这个步骤,率先落子,悬空而停。
就像在与对面的白衣少年说了句,我梁爽是更早登山修行的前辈,如今又比你境界更高,猜先一事,既然毫无悬念,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两人之间,其实并无棋盘。
这就又是梁爽的“长辈风范”了,猜先一事,自己得了便宜,在棋盘上却不占崔东山半点便宜,与此同时,一局手谈的棋盘大小,可以超出纵横十九道。此外,棋盘纵横两条线的间距大小,其实是需要双方通过落子来确定的。故而这么一局棋,从棋子到猜先,再到棋盘,都透着一股玄乎。旧规矩,新规矩,都会有,各自先手定式,神仙手,无理手,都会依次生发,棋子在棋盘上,若座座山岳在大地之上矗立而起,诸多棋理则如条条江河绵延其中,仿佛远比仙人更加“长寿如不朽”如人间山河,同样会在棋盘上不断有无生灭。
双方落子如飞。
各自下出五十手之后,已经没有了雪白棋子的崔东山,突然环顾四周,最终竟然将自家宗门的那座仙都山,凝为一颗青翠棋子,轻轻捻起,敲棋盘上。
梁爽盯着棋盘,思量许久,叹了口气,抓起一把青翠棋子倒在棋盘上,老真人算是投子认输了。
崔东山笑道:“前辈高风亮节。”
梁爽问道:“下宗名字?”
崔东山说道:“选址桐叶洲仙都山,取名青萍剑宗。”
梁爽点头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仙都在白云生处,青衫却在山外,只是人不在意还在。”
崔东山笑着点头。
不胡乱骂人的前辈,就是好前辈。
梁爽说道:“那山中灵芝和盘踞小虬,就交由你们处置好了。”
崔东山起身告辞。
梁爽站起身,送到了门口就停步,看了眼热热闹闹的梁国京城,以及更远处的山河景象。
崔东山跨过门槛后,转头随口笑道:“来年桑麻看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梁爽依旧没有收回视线,最后说了句极有深意的谶语。
崔东山一笑置之,听过就算,身形化作一道白虹,赶赴梁国边境那边的山神祠庙。
老真人转身走向那副还没有撤掉的棋局,捻须片刻,点头道:“这一手,我若是在此落子,肯定能赢。”
那个在廊道中提灯巡游的女子,一头雾水来到门口这边,看着屋内奇奇怪怪的棋盘棋子,她小声问道:“师尊,与那少年下棋输啦?”
老真人抚须笑道:“怎么可能。”
女子瞥了眼棋局,再看着师父。
老真人只得解释道:“输了棋局,赢了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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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祠庙门口的台阶上,陈平安与那位老真人抱拳道别。
一行人重返原先落脚山头,那位府君娘娘还被晾在了这边。
崔东山以心声将一个大概说了遍,陈平安点点头,自己的眼光不错,果然是位天心难测的世外高人。
山顶,霁山府君,姜莹,这位府君娘娘,也会被一些相熟的山上修士,尊称为云壑夫人。极风雅,府中神女侍女,被她取名为采诗官、洗墨官等。
一位负责为姜莹梳妆的贴身侍女,轻声问道:“娘娘,这拨外乡人,好像不是寻常练气士。”
她站在府君娘娘身边,要矮两个头。
姜莹笑着打趣道:“这都看出来了?”
先前那一行人遁法玄妙,转瞬即至数百里之外,毫无灵气涟漪,气象惊人。
尤其是之后山神祠庙那边,山水朦胧,雾里看花一般。这意味着这拨暂时身份不明的过江龙,至少会有一两位元婴,说不定队伍中还有上五境神仙。而她哪怕跻身了一国五岳山君,没有五六百年的鼎盛香火,金身休想跻身元婴品秩。
这位霁山府君娘娘,用那本卷起的二十四花信风印谱,轻轻敲打手心。
最安稳的做法,就是立即返回那架车辇,打道回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