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白玉京和西方佛门,只有修士跨过大门,进入五彩天下,飞升城的剑修们,却是带着一整座城池,硬生生斩开光阴长河,“御剑飞升”至此。
只说一事,便知道这份天道馈赠,是怎么个稀罕了,
一旦有那飞升境大修士,想要偷偷潜入此地,就会引发某种天地异象。
宁姚只要当时刚好待在城内,就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玄之又玄的护城大阵,简直就是专门针对所有十四境和飞升境大修士。
而且不用消耗飞升城丝毫天地灵气,无需半颗神仙钱。
到了伏仙湖,一同落下身形,陈平安蹲在岸边,一手掬水,凝为一粒碧绿水团,仔细查勘其中丝丝缕缕水运的深浅、流转,再一手拧转,掬了一捧天地气息,清浊混淆,似云雾缭绕指尖。
仙家渡口营建一事,最紧要的,便是“水文地理”,像那临水王朝的寻常渡口,都要找那深水港,确定船舶吃水深浅,因为自家牛角渡在内的一系列仙家渡口,陈平安最少能算半个行家里手了,松开双手,抬头环顾四周,一座渡口,没有任何精雕细琢的痕迹,显得极为粗糙。
这其实才是对的,确定大方向,搭建框架,一切务实,渡船能停泊能起航就足够了。
如今的飞升城,方方面面,还远远没有到去精益求精的地步,那是最少百年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飘落在山脚这边,邓凉高高抱拳,朗声道:“见过隐官!”
看着那个青衫男子,邓凉心情大好,这家伙终于回来了。
有些个事情,邓凉还真要好好与眼前家伙,吐一吐苦水。
一座飞升城,错综复杂的关系,近年几场祖师堂议事,
只说避暑行宫,不是宁姚这位暂领隐官的,不好商量,而是太好商量了,无非是一件事情成与不成,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习惯了早年避暑行宫的那种氛围,邓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宁姚身为天下第一人,她的境界太高,在修行道路上,一骑绝尘,让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树荫满城,其实就算是董不得他们,内心深处,也不会真正将宁姚视为一位身份纯粹的隐官。而宁姚的某些想法,如剑术如修行,如战场递剑,直截了当。
以前的避暑行宫,从陈平安到愁苗剑仙,再到林君璧、董不得在内所有人,所有隐官一脉剑修,相得益彰,无论性格、出身如何不同,不管是本土还是外乡剑修,只要是一件事,被摆在台面上议论,往往是所有人,不但可以解决掉眼前事,还可以顺藤摸瓜,解决掉同一条脉络上的三五件甚至是所有相关事情。
再者邓凉离乡多年,也想知道从隐官这边知道一些九都山的近况。
陈平安拱手还礼,笑道:“见过邓首席。”
一起登上前身曾是一处远古遗址的紫府山,来到山巅,陈平安蹲在那块石碑前。
邓凉蹲在一旁,大大方方说道:“别怪我假公济私,这份机缘,我就是抢也要抢到手的。”
陈平安啧啧道:“这话说的,滋味不对啊,就像一坛馊了的酒水,一听就是背叛隐官一脉,投敌刑官了。”
骂骂咧咧,矛头直指刑官一脉的头把交椅,“狗日的齐狩,挖墙脚都挖到我们避暑行宫来了,枉费我一门心思把他当好兄弟。”
邓凉听过就算。
齐狩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当年守关遇到了陈平安,然后双方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结果当年驻守城头期间,齐狩又刚好与陈平安和程荃当邻居。
剑气长城有那么几个老剑修,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程荃肯定算一个,因为跌过境,在拥有一把飞剑“兵解”、绰号“齐上路”的老剑仙齐廷济那边,程荃从来都是言语无忌的。
陈平安依旧端详那块碑文,字不多,意思却多,况且碑首碑身碑座都是学问,都可以帮助后世“到代”,鉴定年份。
打算离开飞升城之前,一定要来这边拓碑一番,回去交给刘景龙研究研究,反正一件咫尺物里边,家伙什都齐全的,至多一刻钟光阴就能完工。
陈平安递过去一坛酒,是封姨给的百花酿。
邓凉识货,接住那酒坛,“是?”
陈平安点点头,“猜对了。”
邓凉怀捧酒坛,毫不犹豫再伸出手,“再给一坛,我喝一坛留一坛,回头你再帮我捎给九都山祖师堂,有大用处。”
用手肘打掉邓凉的手掌,陈平安笑道:“当了首席供奉的人,脸皮就是不一样。行了,已经帮你预留了两坛百花酿,等我将来游历皑皑洲,就用你的名义送给九都山。”
邓凉是在嘉春六年进入的飞升城,比郑大风差不多晚一年。
邓凉给飞升城的见面礼,不轻,带了一大拨九都山特有的山上物资,六十坛秘酿岁旦酒,三百张被誉为绿筋金书的却鬼符,以及八百斤名为重思米的仙家稻,在陈平安看来,如果说酒酿与符箓,还算是锦上添花,可那些稻米种子,却是实打实的雪中送炭,如今在紫府山地界和武魁城,就已经开始广泛种植这种仙家稻谷。
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唯一的问题,还是当下的飞升城一心致力于扩张,对于首席供奉邓凉的一些个建议,祖师堂那边不是没有采纳,而是只能暂时搁置,或者说没有足够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