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府邸门口那边,坐在小小的门房里。
人生无常。萍踪聚散。
一夜无事。
拂晓时分,门外大街上来了个老金丹,意外之喜,见着了那个二掌柜在门房里边,都不用敲门,立即乐了。
“二掌柜,不当账房当门房啦,罚站呢?咋个回事嘛,一回到剑气长城就这待遇,要不要我去跟宁姚说一声,太不像话,传出去不好听,有损隐官大人的威严。”
二掌柜经常在自家酒铺那边喝了酒,就被关在门外,曾有老剑修言之凿凿,说咱们二掌柜可怜啊,大晚上回家,敲门不应,又不敢硬闯,连偷偷翻墙的胆子都没有,就只能在门口台阶上边躺着,对付一宿。
二掌柜走出门房,斜靠门口,双手笼袖,面带微笑。
老修士见机不妙,小跑拾级而上时,同时抛过去一壶酒,结果被二掌柜一巴掌拍回,“老宋,大清早喝什么还魂酒,一晚上竹夫人没抱够?”
嗯,是真的二掌柜,做不得假了。
一般人言语,说不出这味儿。
代掌柜说话也风骚,不过跟二掌柜还是不太一样的。
一起坐门外台阶上,这位老宋,当然是早年的酒托之一。
是个剑气长城的老金丹了,曾经是丹坊那边的修士,也会帮忙记录战功,好酒,也好赌,酒品真不行,喝高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赌术差赌运更差,逢赌必输。说是老金丹,其实不是说他年纪如何大,在结丹之前,也是一位资质相当不错的剑修,老宋还年轻那会儿,即便称不上头等天才,也算是他那一辈里边的俊彦,酒桌上,总说自己少年时的皮囊之好,吴承霈米裕都要甘拜下风。
不少上了岁数的元婴境剑修,在酒铺喝酒,也都喜欢喊他老宋。
“隐官大人,打算待多久?”
“又缺钱花了?”
“正谈感情呢,谈钱作甚。”
“老宋,你好歹是个金丹,就没去刑官一脉那边混个差使?”
“没去,飞升城祖师堂不要,我也没脸在那边落座,你们避暑行宫又不收,我倒是想去,没门路啊,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混着呗。你是知道的,我对齐狩这种大门户里边走出来的公子哥,怎么看都看不顺眼,陈三秋当年就没少被我灌酒。在老鳞城那边捞了个还算有点油水的活计,至少不用看人脸色,可惜手头一有几个闲钱,就全部交给你那个酒铺了,每月初来俩壶青神山酒水,到了月中,就喝竹海洞天酒,月底再喝那哑巴湖酒水,一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的那帮小兔崽子,但凡是个剑修,都不谈是不是什么剑仙胚子了,一个个境界不高,眼睛都长在额头上边,见着我老宋,都不知道约个酒。”
“以前穿开裆裤的孩子,路上见着你不也一口一个老宋。”
“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个感觉。”
老宋说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口闷酒。
“二掌柜,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是好事,以后好不好,暂时说不准。”
“那你倒是管管啊。”
“有些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然到头来就是个‘如果如何’,一笔糊涂账,满是怨怼。”
“二掌柜,你可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不能……那句话咋说来着?”
“袖手旁观?”
“不是,没这么文绉绉的。”
“是我家乡的那句土话,站在岸上看大水?”
“对头,就是这句。不过用你那边的方言说更顺耳些。”
“一大早跑这儿堵门,不会就为了跟我显摆自己还是条光棍吧?”
“这不是想二掌柜了嘛。”
“老宋,以后你跟冯畦几个,再去酒铺喝酒,可以破例赊账,我会跟郑大风打声招呼,但是你们几个记得也别对外宣扬,不然以后铺子就别想开门做生意了。”
“这敢情好。”
“想啥呢,只是赊账,不是不给钱!”
“我懂的,懂的。”
“你懂个屁,月中赊欠,月初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