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意扯到陈平安,一个顺势接话,归根结底,还是好奇自己为何会拒绝陈平安登山。
封君好奇问道:“怀涟道友既然对那年轻隐官并无恶感,甚至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好观感,那么今天为何不许他登山,还要多此一举,故意说几句伤人的重话?”
怀涟冷笑道:“剑修不看自身境界,难道还要看身份吗?”
封君晃了晃酒碗,“可这终究不是不让他登山的理由吧?”
除了剑修身份,陈平安毕竟还是一位能与曹慈问拳四场的止境武夫。
怀涟说道:“理由给了,信不信,你们随意。”
封君神色惋惜道:“可惜在船上,消息不够灵通,不然贫道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凑出一笔谷雨钱,押注陈道友赢曹慈。”
关于曹慈和陈平安两位同龄武夫,在那场功德林的青白之争,山上修士,山下武夫,议论纷纷,争吵不休。
一般都是山上修士推崇曹慈,觉得在未来武道上,陈平安这辈子都无法与曹慈真正并肩而立,就只能是一路追赶。
曹慈会是陈平安一辈子的武学苦手,若是运气好,可以得个“天下第二”的称号。
不过纯粹武夫大多更加认可陈平安。
只有一个观点,山上山下算是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不谈曹陈两人最终武道高度的高低,只说习武练拳一事的过程。
可以学陈平安,但是不用学曹慈。
陈平安带着青同离开中土神洲,重返宝瓶洲,走到一条名为分水岭的山脊道路上。
青同不敢置信道:“当真逛过此地的山神庙,就算收尾,可以返回桐叶宗了?”
陈平安嗯了一声。
山神娘娘韦蔚走出祠庙里边的泥塑神像,等她见到了那位青衫长褂布鞋的年轻剑仙,有点尴尬。
陈先生,陈剑仙,陈山主,隐官大人?
如果韦蔚没有记错,这是姓陈的第四次来这里了。
不到三十年,足足四次了!
嘿。
莫不是?
她念头一起,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那本山水游记看傻了?!难道忘记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了?
从无半点怜香惜玉,只有辣手摧花。
如今山神庙算是阔气了,发达了。
韦蔚不得不承认,全是拜眼前此人所赐,之前陈剑仙传授给自家祠庙的那些个路数,当真管用得很。
陈平安坐在祠庙外边的青石条长凳上,笑道:“万事总是开头难,一事顺来诸事顺,可喜可贺。”
韦蔚站在一旁青松下,咧嘴笑道:“要不是事情多,加上我这小小山神,根基不稳,又挪步不易,不然我早就去落魄山与陈剑仙登门道谢了。”
之前让祠庙担任从神的侍女,依照陈平安所说的法子,学那书上的神女入梦,与那进京赶考的举子同游山川,飘飘乎欲仙,携手浏览山河,被那相貌比较磕碜却颇有学识的读书人,梦醒之后,视为一种吉兆,故而信心满满,在京城科场上,当真是才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虽然没有获得赐进士及第的一甲三名,却也得了个二甲头名,得以金殿传胪唱名,之后甚至破格得以入翰林院,无需考核,直接授检讨一职,官从七品,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分发六部担任主事,如果再外放出京,在官场上那可就是一县县令起步。而且据说在京城会试中,那位执掌一国文衡二十余载的主考官,以及那些阅卷官,都对此人的考卷赞不绝口,只是之后的殿试,稍微发挥失常,才未跻身被皇帝陛下以朱笔圈画出头三个名字之列。
士子高中,在离京返乡途中,直奔山神庙,敬香磕头,题壁,回到书斋还写了一篇诗文,记录在自己文集内,专门记述这桩神异之事,打算以后要出书的。
那个读书人觉得是做梦,美梦成真,对韦蔚和两位侍从神女来说,何尝不是呢。
陈平安笑呵呵提醒道:“以后多看几本圣贤书,少翻那些杂书。”
韦蔚还不清楚,陈平安其实是第五次来这边了。
只是上次看韦蔚与两位祠庙陪祀侍女,聊那本山水游记,聊得挺欢畅,山神娘娘笑得在席子上边满地打滚。
陈平安就没现身,免得煞风景。
韦蔚一头雾水,只能点头称是。
如今祠庙辖境地界上,亮着十数盏山神庙秘制的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