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
至圣先师微笑道:“哪怕你没有按部就班行事,与此同时,崔瀺就会让主动放弃这个选择的泥瓶巷陈平安,更加难以释怀。此生修行,报仇之前,岂会岂敢岂能懈怠片刻?”
陈平安在恍惚之间,好像解开了某些禁制,刚刚记起了一些往事。
当时在剑气长城重逢。
不人不鬼模样的年轻隐官躺在地上,阵阵看着夜幕里的漫天风雪,难得埋怨了一句。
闲聊之后,陈平安只记得自己是以狭刀斩勘驻地,自己站起身的,原来不是,是师兄篡改了自己的记忆?或者说是分出两条光阴长河,见到了两个崔瀺?最终其中一条光阴长河支流的画面,被师兄以某种秘法封禁起来?
因为此刻陈平安想起的,是城头之上,师兄崔瀺神色平静,弯腰低头,伸出一只手,将自己拉起身。
最后崔瀺坐在墙头上,双拳虚握,轻轻放在膝盖上,目视远方。
陈平安就坐在一旁,转头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儒衫老人。
“提醒一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崔瀺做的所有事情,天下人理不理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你之所以是例外,让我多余提醒一句,因为你是先生的关门弟子,所以你必须理解,就算今天不理解,也要假装理解。”
陈平安苦涩道:“我还以为会说一句‘以后也要理解’。”
崔瀺微笑道:“以后?怎么个以后,是一万年,千年百年十年?还是后天?明天?”
陈平安没办法给出答案,做不到的事情不作保证,保证过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所以陈平安只是解释道:“我只是好奇少年时的崔师兄,就是崔东山这个样子吗?”
崔瀺摇摇头,眯眼而笑,轻声道:“少年时啊,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得比他少些,也没有他那么……皮。”
陈平安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就不去见见先生?”
崔瀺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没有说话,没有答案。
好像就是答案。
先生有错在先,但先生还是先生。所以方才崔瀺称呼陈平安,是那句“你是先生的关门弟子”。
好像同时回答了陈平安的另外一个问题。
可先生不来见我,我就不去见先生。
天下人不理解我,都与我崔瀺无关,但是先生不理解我,学生无怨言,但是我心中有怨气。
这一刻的儒衫老人,仿佛就是昔年的少年,所以才会与先生怄气。
陈平安能够记起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肯定还有一些对话,但是都记不起了。
“天地间还有比仇恨和愤怒,更能让人咬牙前行的事情吗?”
至圣先师伸手指了指天幕,“万年之前的我们,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那么作为昔年文圣首徒的崔瀺,就是要让文圣一脉的陈平安,不仅仅是止步于什么问剑白玉京,而是要再走一趟登天之路。
新人走旧路,是为推陈出新。
有我崔瀺护道,你们知道又如何,别拦,否则后果自负。
至圣先师笑道:“纯阳道友,愿意被如此护道吗?”
吕喦摇头笑道:“免了免了,要是贫道年轻时就摊上这么个师兄,道心稀碎好几回了吧。”
至圣先师问道:“不管怎么说,崔瀺毕竟都没有跟你商量半句,心中会有怨气吗?”
“当然会有,只是重逢离别都太匆忙,好像就忘记说了。但是……”
陈平安怔怔出神,停顿片刻,轻声说道:“始终被他人寄予希望,会让自己觉得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