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每天把无所谓摆在脸上的人,可能才是真正有所谓的。
就像汪幔梦由衷仰慕太平山,就去那边游历了,都不敢去太平山的山门口。
好像被她看一眼山门牌坊上边的“太平山”三个字,都是一种对太平山的亵渎。
崔东山笑道:“我跟太平山不熟,但是我先生,与新任山主黄庭,是很要好的朋友,当然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种男女关系,唉,你以后真得改改,别把天下事都往男女事上边靠。如今我家先生还是太平山的记名供奉,所以你要是愿意去太平山修行,我可以请先生帮忙引荐给黄庭,你放心,我可是先生的得意学生,而我的那位先生,只要是他点头答应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汪幔梦都快被这个白衣少年给弄疯了,满脸神色疲惫,倍感无力道:“崔东山,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么想的?”
她倒是不觉得对方是觊觎美色,想要睡她?就这“少年”的容貌,谁睡谁都不好说呢。
崔东山再次翻转手掌,自嘲道:“我确实一直在想我们为何会想,以及如何想。这两个问题,困惑我们多年。”
曾经在杨家铺子,与那个曾经被先生称呼为“杨爷爷”的老人,崔瀺与对方有过一番开诚布公的对话。
杨老头询问那件事如何了,很凑巧,差不多刚好就是今夜汪幔梦误打误撞问出口的问题。
当初崔瀺神魂分离,一分为二。崔瀺观看崔东山的心念,一天之内,念头最少是两个,最多是七万余。崔东山反观崔瀺,最少三个念头,最多八万。“两人”各有优劣,比少,只差一个,比多,相差一万。
要知道这种“起念”,可不是道家所谓的离境坐忘,也不是佛门的打坐参禅,否则练气士的闭关,心神沉浸,收束心念并不难。
至于凡俗夫子,如果误以为睡觉,就可以不起念头,大谬矣。
崔东山微笑道:“睡觉睡觉,是睡且觉,睡的是形骸体魄,这种休歇,是三魂七魄中七魄的一种休养,觉的,便是神思,便是三魂,只是许多人清醒过后,记得诸多模糊的梦境,有些人则误以为自己是无梦而寐。就像许多人在梦境中会有坠崖之感,其实就是一种轻微的魂魄相激。而人族之所以能够成为万灵之首,究其根本,就在于‘有梦’,相较于妖族修士,这就是一种‘梦寐以求’的天生开窍,相较于我们人族练气士,妖族的坚韧真身,既是它们在大地之上生存的依仗,又何尝不是一种坚固的牢笼。”
崔东山是有打算的,未来九个亲传弟子,比如瓷人高低,谢谢,胡楚菱,蒋去他们几个,崔东山会分门别类,因材施教,与他们倾囊相授,精心栽培,极有耐心。
崔东山还会再收取九个只是名义上的嫡传弟子,这类收徒就很随意了,只看眼缘和心情好坏,当然可以是钱猴儿,也可以是眼前这个八十岁高龄才是洞府境修为的汪幔梦,甚至可以是年近半百的六境武夫洪稠,相对而言,洪稠的武学资质,不算太差,只是没遇到明师指点,否则跻身七境不难,毕竟天底下任何一个金身境武夫,甭管是不是纸糊竹篾,都可以跟武运沾边了。
汪幔梦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她突然问了一个看似离题万里的古怪问题,“那么多的死人,当真管得过来吗?”
崔东山笑道:“管得过来,而且几乎没什么错漏。”
汪幔梦摇摇头,显然不信,“地府酆都那边,难不成有几十万、几百万的冥官胥吏鬼差?”
就像城隍庙,一国之内,从都城隍,再到州郡县三级城隍,加在一起,拢共才几座?
崔东山微笑道:“各地城隍庙,主要功用还只是接引为主,只是一审,更多是将功过得失记录在册,类似阳间衙门掌管鱼鳞册的户房而已,至于酆都那边,各类鬼差数量,哪怕加上一些临时设置的官职,有点类似阳间朝廷里新科进士在各部衙门的‘行走’吧,总数确实不少,但是远远没有到几百万那么夸张的地步,也确实不用那么多,至于具体是如何运转的,说简单也简单,一座一座衙门,就等于阳间人过日子,一个年关一关过。说复杂也很复杂,如果细究,这里边的规矩,繁复且缜密,大致说来,就是用那几条根本的、底层的、不可摇动的规矩,撑起了千百条界限分明的细微规矩,前者允许后者有小幅度的摆动,如此一来,归功于主干分明,脉络清晰,所以万年以降,那边始终井然有序,赏罚分明,当然这里边有些真正属于盖棺定论的评定功过,在阳间人看来,还是有诸多无法理解之处的,汪幔梦,你要是对这些真感兴趣,可以去问古丘,他如今是州城隍候补,以后说不定,古丘还有希望入主新大渊王朝的京城都城隍庙。”
汪幔梦将信将疑,问道:“你怎么会了解这些内幕?是从哪本冷僻的志怪书上看来的?”
崔东山笑道:“因为我去过酆都啊。”
府县城隍,州城隍,京城都城隍庙,各级城隍内,文武判官,诸司神灵,再加上牛马将军,日夜游神,枷锁将军,这些是城隍庙的常设官职,就像阳间朝廷里边的清流官身,其余就都是胥吏鬼差了。一座城隍庙的大小,主要还是看诸司衙署的数量多寡,少的只有三司、六司,多的如这座州城隍庙,多达十二司。各国京城的城隍庙,要么是廿四司,如大泉王朝、虞氏王朝这样的大国,都城隍庙甚至还有卅六司。
而中土神洲灵芝王朝境内,有座天下第一城隍庙,更是多达六十二司之多。
那位神位品秩与中土五岳和四海水君相同的城隍爷,姓周,名方隅,周正之周,四方四隅之方隅。
负责坐镇中土神洲,庇佑一洲方隅安宁。麾下四员神将,分别姓甘、柳、范、谢。
汪幔梦忍俊不禁,“崔郎又说大话。”
崔东山一笑置之。
同样的话语,若是先生说出口,谁不信?
果然做人不能太阿良。
崔东山冷不丁说道:“洪稠本就不该从这边带走一颗谷雨钱。”
汪幔梦战战兢兢问道:“那我呢?”
崔东山笑道:“你无妨。”
汪幔梦幽幽叹息一声,明儿要不要提醒洪稠一句?还是算了吧,这笔神仙钱,不出意外,会是他以后在新大渊王朝的立身之本,官场进阶的敲门砖。要是她真开口了,估计只会被洪稠骂个狗血淋头,怀疑她是不是见异思迁傍上个小白脸了,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在对面的宅子里边,生闷气,怀疑到底是不是她与崔东山合伙设局骗他的钱吧。
崔东山瞥了眼汪幔梦,笑道:“对了,我所谓的‘带走’,跟你想的,出入很大。”
汪幔梦掩嘴娇笑不已,抛了一记妩媚白眼,回瞥了眼崔东山。
崔东山笑骂道:“他娘的,想啥呢,你跟我们家的老厨子和大风兄弟,要是见了面,有的聊,肯定很有的聊!”
汪幔梦双手十指交错,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当好人难,见过了坏人,想要有样学样,结果发现,坏又坏不到哪里去,这就叫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