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问道:“如果是崔师兄,会怎么做?”
师兄崔瀺的事功学问,自有其酷烈风格。
崔东山说道:“不好说,那个老王八蛋做事情,给人给己都不留退路的,可能是物尽其用,比如让仰止来桐叶洲开凿崭新大渎,或是将仰止直接撂在宝瓶洲当那大渎公侯,内心没有半点挂碍,绝对不会像先生这么为难,至于几个孩子的想法,全然不重要,年纪小,不理解是他们的事情,年纪大了,还是不理解的话,也还是他们的事情。也可能是此局先手与先手如出一辙,等到仰止离开中土神洲,就是一条死路,文庙和礼圣怎么想,怎么做,一样与崔瀺无关,想要按规矩走,兴师问罪,来就是了。”
陈平安嗯了一声。
崔东山说道:“撇开仰止不谈,是死是活,以后再说。但是先生有没有想过一点,白玉京大掌教,当年不杀神霄城那位道号拟古的老仙君,剑气长城陈清都,不杀老聋儿,文庙礼圣不杀刘叉,都是一种思路,一条脉络。”
陈平安说道:“能够理解。”
崔东山咧嘴一笑。
结果脑袋上立即挨了一巴掌,挨了先生训斥,“没大没小,敢对老大剑仙直呼其名。”
陈平安收起手,自嘲道:“摊上我们这么个朋友,也算陆老神仙遇人不淑了,如果可以的话,非要炼出一炉后悔药来。”
先是自己这边,然后是送给蒲山云草堂两炉丹药,接下来恐怕又要被询问清境山何时开炉炼丹了。
崔东山笑道:“先生是打算为韩老儿,与青虎宫讨要一炉坐忘丹?”
陈平安点点头,“韩宗师的人品武德,有目共睹。”
“先生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韩宗师其实就是找个由头,好有机会掂量掂量我的拳脚斤两,这位老前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裴钱是绝对不会跟他学拳去的。对了,你也别打岔,这次就由你出面与陆老神仙商议此事,记住了,必须花钱买丹药,再不能被陆老神仙找法子婉拒了,欠下的人情太多,以后都不敢去清境山做客了。”
“先生方才不是说好了乘坐风鸢渡船北归嘛,那就肯定路过清境山青虎宫啊,学生还要陪着秦姐姐跟庞老哥南游燐河呢,分身乏术。”
“我临时改主意了,打算独自返回落魄山,不能让小陌久等,毕竟让他单独去见白景,还是有几分凶险啊。”
“先生,这……”
“东山啊,当学生的,不能总可劲儿挖先生的墙脚,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太不像话,偶尔也要为先生分分忧,你觉得呢?”
“先生,我觉得……”
“我觉得你是这么觉得的。”
“好吧,先生觉得学生这么觉得的,就是了。”
崔东山又问道:“走路回仙都山?”
“天亮以前赶到仙都山就可以了。”
“先生好像不是特别着急赶路?”
“做事情,要急缓得当,松弛有度。小陌对上白景,想必不怂。”
“先生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学生又学到了。”
一青衫一白衣,先生学生,出了城门,百无聊赖的崔东山便滚雪球,半人高,一人高,屋顶高,小山高……
白衣少年双手推动巨大的雪球,哈哈大笑。
一旁的青衫客骂了句幼稚,结果陈平安很快就滚了一个差不多大的雪球。
金色拱桥那边,她不知何时,已经跳下栏杆,站在桥道上,与依旧行走在栏杆上练拳的陈平安提议道:“主人,不如我们去飞升台那边瞧瞧?”
陈平安想了想,点头道:“好!”
她微笑道:“不着急,稍等片刻。”
就在陈平安一头雾水之时,依稀可见极远处,缓缓走来五个身影。
她背靠栏杆,意态慵懒,微笑道:“很是怀念啊。”
她伸出手,指指点点,“第一任主人,我,前不久被我斩杀的那个家伙,以及万年以后的阮秀,李柳。”
原来走来的,正是曾经的五至高。
远古天庭共主,持剑者,披甲者,火神,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