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眼法,迷魂阵的可能性更大些。”
朱敛笑道:“假若换成我是某人,就怕白裳是真闭关,此事半点不假,偏偏白裳有把握成功破境、出关极快,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从中作梗不成,反而被守株待兔,在闭关期间,坏他人大道,是山上大忌中的大忌,某人就算有天君谢实作为盟友,一旦白裳此次出剑,谢实也不宜阻拦,一个不小心,就算某人逃得了这场问剑追杀,不能挪窝的宗门基业,恐怕就要难保了。”
陈平安点点头。
不过直觉告诉陈平安,能够拖延白裳破境跻身飞升境剑修,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贺小凉一定会涉险去做,现在就看双方各自布局的棋力高低了。
仙尉疑惑道:“某人是何人?听着很厉害啊,都能搅和一位大剑仙的闭关?还是等于跟半个飞升境的剑修为敌,多大仇多大怨呐,才会这么不死不休的相互算计?”
朱敛笑呵呵不说话,习惯性盘腿坐在长凳上的朱敛,举起酒碗抿了一口酒。
陈平安不愿多说此事,转移话题,“莲藕福地那边近况如何?”
朱敛放下白碗,说道:“很是有些神异,只说前不久在松籁国境内,一座不属于朝廷敕建的地方祠庙内,算是当地老百姓自发建造的淫祠吧,那尊神像久受香火供奉,最终浸染成就金身,得以现身显灵了,虽说这位水神的金身神位不高,按照如今大骊朝廷颁布的金玉谱牒来算,只是刚刚入了清流品秩,由胥转官,虽说跟那些山君水神的品秩没法比,可不被朝廷封正的淫祠神祇,承受百姓香火,继而金身显灵,却是福地头一遭。”
小陌点头道:“有一就有二再而三,确实是件天大好事。”
仙尉呆住,“啥?!你们落魄山还有座私人福地?!”
好个陈平安陈大山主,真能装穷,你们再有钱,学那锦衣夜行,高官骑瘦马,也得有个度!
再说了,这种事情也瞒着我,觉得我是个没有授箓度牒的假道士,就把我当外人是吧?
陈暖树笑着柔声纠正道:“仙尉道长,我们我们。”
仙尉悻悻然笑道:“对对对,是我们,我们落魄山。”
朱衣童子不用谁提醒,就又竖起双指,“发誓今天饭桌上听到的所有事情,我都会藏在肚子里边,走出山门就守口如瓶!”
仙尉想了想,以自己的落魄山看门人身份,以及自家这点在宝瓶洲只能装神弄鬼的浅薄道行,要是去了那座福地,是不是就不用假扮道士和神仙了?本来就是嘛。
陈平安问道:“后山那边,曹荫修行和曹鸯学拳怎么样了,都还顺利?”
朱敛点头道:“曹荫资质好,虽未破境,已经摸着了观海境瓶颈,曹鸯根骨重,又肯吃苦,学拳也快,她马上就是武道五境了,与曹荫都是可造之材,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曹荫其实也可以正儿八经习武。”
“等到曹荫将来跻身了修士金丹、或是武道金身之时,再来作取舍,还是有赚的,若是更进一步,能够能够与公子这般,体内天地灵气与一口纯粹真气,看似分道扬镳,实则相互调和,能够形成湖水不犯河水的格局,就更是曹荫的一桩不小造化了。”
练气士要想兼修武学,并且学有所成,不至于误入歧途,有两道极难跨越的门槛,除了自身资质足够出彩,此外要么是有独到的家学渊源,要么就是能找到个有明师指点的师门,同时仙府内有一整套亲传心法、道诀秘籍作为辅助,两者缺一不可。如此一来,别说宝瓶洲了,即便是看遍浩然天下,这样的山门都不多,堪称屈指可数。
即便是自家落魄山,也不敢说已经摸索出一条稳固道路。
自家公子的那条登高道路,旁人怎么学?
又比如种秋,如今既是远游境瓶颈的纯粹武夫,同时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金丹地仙,更是那严格意义上的儒家练气士,这位种夫子显然是奔着圣贤之道去的。
但是种秋的修行之路,依旧很难被旁人模仿,因为实在是太过讲究心境了,昔年在藕花福地,国师种秋就已经被誉为“武宗师文圣人”。陈平安有意将曹晴朗放在种秋身边,本身就是一种先生对得意学生的期许,希望曹晴朗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某条先生已经注定无法前行半步的道路上,学生可以走得更远。
陈平安缓缓说道:“我在仙都山谪仙峰那边,跟叶芸芸有过一场问拳,她也没有刻意藏私,所以蒲山云草堂化自那些仙人图的玄妙拳路,我还算略懂几分,再者叶芸芸的云草堂,一向广开门路,除了祖师堂嫡传拳法不可外传,愿意为一洲各路武夫大方传拳。此外还有些心得,我刚好打算在近期编订成册,以后可能会将摹本送给叶芸芸,而且我们青萍剑宗如今与蒲山是盟友,相信只要蒲山谱牒弟子游历宝瓶洲,肯定会来落魄山这边登门拜访,有此桥梁作为衔接,拳理天然相近,双方就更能够相互砥砺武学了,我现在就是担心曹荫习武较晚,我琢磨出来的这套拳法真意,终究还不够完善,曹荫一旦不得其法,好似一个人从偏门走入祖师堂,很容易刻鹄类鹜,画虎成猫,一个不小心,反而耽误了一棵好苗子。”
朱敛笑道:“公子只管放心教拳,后边的事情,我来盯着就是了。”
陈平安举起酒碗,“走一个。”
岑鸳机其实早就在走这条道路了,只不过朱敛教拳又传道,路数太过隐晦,所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也是为何岑鸳机明明资质不俗,练拳又那般勤勉,却破境不快的根本原因所在。
要知道朱敛的自家拳法,在藕花福地,本就以破境神速著称天下。
陈平安对此也是看破不说破,反正对岑鸳机来说是好事,一位纯粹武夫,底子打熬越好,成就越高。
先有岑鸳机,再有曹荫,朱敛是打算用更多的成功案例,来帮助落魄山铺出一条崭新的登山之路,路上关隘少,门槛越来越低,道路越来越宽阔。
总不能真以为他就只是个系围裙的老厨子吧,亲自下厨的一天三顿饭,又花费不了多少光阴,总得找点事情做。
仙尉好奇问道:“陈山主,你说的叶芸芸,可是那个桐叶洲黄衣芸?”
陈平安点头道:“就是她。怎么,仙尉道长都听说过?”
仙尉咧嘴笑道:“曾在一处仙家渡口晃荡,听过一耳朵,都说这位女子武学大宗师,喜穿黄衣行走山下,拳法高,人更好看。陈山主,这场切磋,是输是赢?”
前些年还在江湖上漂泊不定的时候,发现宝瓶洲修士,关于那个风评不佳的桐叶洲,只有寥寥几人,才会有几句好话,玉圭宗的老宗主姜尚真,新任宗主大剑仙韦滢,清境山陆雍陆老神仙,然后是雄才伟略的大泉女帝姚近之,再就是那个传说中姿容绝代的黄衣芸了。
陈平安笑道:“打了个平手。”
朱衣童子恍然道:“那就是赢了。”
仙尉疑惑道:“怎么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