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深呼吸一口气。
至圣先师都懒得搭话。
老秀才叹了口气,“在五彩天下那边,我跟那个小和尚聊过两次,确实佛法高深,我觉得浩然天下年轻一辈读书人,没谁吵得过他。”
至圣先师说道:“如果李希圣会参加辩论呢。”
老秀才摸着下巴,给出一句公道话,“比起我参加辩论的那种稳操胜券,略逊一筹。”
至圣先师微笑道:“你陪我走趟韶州。”
老秀才突然一把拽住至圣先师的胳膊,“不急不急,晚点去。”
至圣先师拍了拍老秀才的手背,示意撒手。
不顶事,根本不管用。
至圣先师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老秀才依旧没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古乐有《韶》,子曰尽美矣,又尽善也。
至圣先师没好气道:“姓荀的,不要逼我骂人。”
老秀才松开手,满脸伤感,喃喃道:“天下读书人,我们读书人,从来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热肝肠,看着我们读书人的所有犯错和改错!”
至圣先师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老秀才揉着下巴,点头小声道:“过奖了,怪难为情的,可不能让礼圣和亚圣听了去。”
然后苍梧神君就听到至圣先师说出一句……三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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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踏足处州的这座州城。
处州,宝溪郡和屏南县,州府县治所同城,其中宝溪郡府衙,榜额黑底金字。
一看就是天水赵氏家主的手笔,楷书,略带几分古碑神韵。
初看法度森严,一丝不苟,若是细看,规矩之中又有自由。
陈平安是要来见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宝溪郡新任郡守荆宽,前京城吏部清吏司郎中。
朋友的朋友未必能够成为朋友,但能够与荆宽这样的真正读书人成为朋友,陈平安觉得很荣幸。
如今新处州的官场,大小衙署,不设门禁,至于这个传统由何而来,有两个说法,一种是源于袁正定的龙泉郡太守衙门,也有说最早是从曹耕心在任上的那座窑务督造署开始,按照那位酒鬼督造的说法,小镇老百姓只要别来督造署晒谷子,晒得官吏们没路走,就随便逛,可如果带了酒,那也是可以商量的!曾经有稚童的断线纸鸢坠入衙署,还是曹督造亲自送去家中,不过也有人说了,是因为那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儿,有个姐姐,长得很水灵,曹督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像曹督造这样当官的,好像没有留下太多值得在县志上大书特书的清明政绩,但是可能对小镇百姓来说,对大骊官员的印象,就多了一种,而且印象是好的。总之在那之后,上行下效,从槐黄县衙,久而久之,就成了整个旧龙州约定成俗的官场规矩,上任刺史魏礼对此也没有异议。
只是可以随便进衙门,自然不代表可以随便在衙署公房走门串户。
得知是落魄山的陈山主登门造访,立即有人通报荆大人。
簿书堆案使人忙,身穿公服的荆宽,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一份关于辖境内河渠沟防的公文,快步走出衙署公房,见着了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只是抱拳而已,也没句客套话,不过脸上的笑意,不算少。
陈平安抬起双手,玩笑道:“两手空空就拜山头来了,回头荆大人去落魄山喝酒,我先自罚三杯。”
荆宽连忙摆手道:“去落魄山坐一坐毫无问题,喝茶就很好,陈先生现在就别跟我提喝酒了,上次在菖蒲河,够呛,喝得我现在闻到酒味就头疼。”
陈平安说道:“我就是来这边逛逛,不会耽误荆兄公务吧?”
荆宽说道:“要说客套话,作为一郡主官,今儿就是整天陪着陈先生闲逛,都是公务所在。可要说实诚点,衙署待客不周,忙里偷闲两刻钟,倒也不成问题。”
陈平安笑道:“那就带我随便逛逛衙署?两刻钟足够了。”
荆宽小有意外,不过这没什么,不算破例,说实话,陈先生不管有多少个身份,底色还是儒家门生。
虽然双方其实只见过两次面,喝过一顿酒,荆宽对自己的这个感觉,十分笃定。
之后荆宽就带着陈平安逛过一座府衙的诸多公房,一路上,陈平安也会询问诸多提调学校、祀典驿递等诸多细节,也亏得荆宽是个极为勤政、并且喜欢且擅长追究琐碎细节的官员,否则还真未必能够当场答得上来那些可谓刁钻的问题。一问一答,两刻钟光阴很快就过去,陈平安也逛遍了一座衙署,就此告辞离去,只说邀请荆兄得闲时去落魄山喝个小酒,他来亲自下厨,桌上不劝酒。再就是问起如今作为宝溪郡首县的屏南县,新任县令是不是叫傅瑚,来自京城兵部车驾司辖下的驿邮捷报处。荆宽点头说是,还说此人是上任宝溪郡主官傅玉的弟弟,因为府县治所同城,荆宽经常跟这个下属碰头,不过暂时看不出这位首县主官的为政优劣。
陈平安就此离开衙署,上任宝溪郡太守傅玉,是京城世家子,他最早是跟着吴鸢一起来的小镇,属于最早进入骊珠洞天地界的大骊官吏,去年入京述职,升迁为詹事院少詹事,职掌左春坊,一等一的官身清贵。
可惜傅玉不是科场进士出身,翰林院,也未曾像刘洵美这种将种子弟投身沙场,缺少这两种履历,对于傅玉未来的升迁之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屏南县内有条河蜿蜒过境,河上有舟子撑船捕鱼,山中竹笋抽时,春涨一篙添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