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这要是小时候的黑炭,白府主祖宗十八代的坟头,估计已经堆满爆竹了。
白茅是读书人,好面儿,拿她没办法,就转头望向陈仁,“陈老弟,你这个当师父的,摊上这种大事,也不管管?”
陈平安笑着点头,“对对对,有理有理,是我常年在外闯荡,对徒弟疏于管教了。”
裴钱夹了一大筷子山珍野味,细细嚼着,腮帮鼓鼓,嘎吱作响。
陆沉幸灾乐祸,笑嘻嘻道:“白府主,咱哥俩同病相怜,走一个,贫道以汤带酒。”
白茅举起酒杯,一饮而荆
陆沉从袖中摸出一本花鸟画册,“白府主一看就是个收藏大家,这是我花大价钱捡漏而来,央府主帮忙掌眼则个,赏鉴赏鉴。”
白茅笑了笑,抖了抖袖子,伸手接过那本册子,都什么跟什么,花了大价钱,还捡漏?随手翻了几页,白茅犹豫了一下,说道:“照实说了,功力是有的,一看就是富贵子弟的手笔,是得了界画精髓的,一丝不苟,严谨工整,可惜终究是死画。而这些花鸟,总觉得不光是素雅简淡,看久了,还有几分阴气。”
见那年轻道士一脸被雷劈中的痴呆模样,白茅连忙解释道:“本府主所说阴气,并非贬义,类似寺庙宫观里边的某些水陆画,鬼气森森,可以警示人心。我只是担心画册主人,不是那种长寿之人。道长也该知晓,画坛名家,若是短寿,成就和名气,就很难高了,未能衰年变法,价格往往就上不去了。”
那年轻道士惨然道:“活不长久,同辈唱和就少,徒子徒孙也少,孝子贤孙一少,帮其扬名鼓吹的力度就小,力度小就无法被后世推上神坛,无法登上神坛,如何卖出高价,何谈值钱。等到将来世道好了,兜里闲钱就多,有钱的外行傻子更多,只认门面不认人,尤其在这古董行当,如何能够编几个故事,骗来大钱。”
白茅一拍大腿,“道长这番见解,可谓拨云见月。”
陈平安瞥了眼那本画册所绘花鸟,并无落款,却有几方私章钤印,凭此已经知道画册出自青杏国柳氏太子之手。白茅眼力还是不错的,确有几分阴气,这位储君作为一国潜龙,并无中兴国主的浑厚气象,用墨笔力纤弱,说得难听点,更像是一位亡国-之君的手笔。至于青杏国京城那边的街谈巷议,还有仙家客栈里边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谈,都对这位素有才名的柳氏太子评价不低。
陆沉笑道:“归根结底,终究是未能领会界画精髓使然,否则只会活泼泼,生意盎然,岂会让白府主瞧着只觉得索然无味,了无生意。”
说到这里,陆沉叹息一声,将那本画册狠狠摔在桌上,“罢了罢了,就当吃了个闷亏,眼不见心不烦,不如低价卖给白府主。”
白茅见那年轻道士好不要脸,竟是双指并拢,将画册推向自己这边,这是要强买强卖?敢情所谓的花大钱捡漏,就是为这会儿的杀熟做铺垫?好个图穷匕见!白茅便伸手牢牢按住那本画册,皮笑肉不笑道:“即便不是价值连城的物件,也绝非什么粗劣画作,君子不夺人所好,就算道长舍得贱卖,白某人也不好意思买。恳请道长,收回去1
年轻道士卯足劲,双指微颤,暗中加重力道,仍是未能挪动画册,霎时间满脸涨红,“白府主,都是聊得来的朋友,价格好商量的。”
“道长何必割爱。”
“实不相瞒,这画册后边,还有无名氏抄录而成的一篇道书,千余字,高妙无匹。根据内容记载显示,除了可以白骨生肉,还言说诸多修行至理,例如‘可白骨生肉,何物可生骨’,白府主,有钱难买不死方,机会难得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1
“既然藏着不死方?道长为何还要转售他人?”
“贫道修行资质,凑合,十分凑合,该学到手的都学了,实在是学不得更多。”
“多少钱?”
“两颗雪花钱。不能更少了1
“”
白茅脸色僵硬,差点破口大骂,当老子是傻吗,所谓的不死方,就只开价两颗雪花钱?
“看在朋友的份上,一颗雪花钱也成1
“”
白茅黑着脸,可以确定了,对方是个傻子,然后试图拉上自己一起当傻子。
就在此刻,那背剑少年抬起手,与婢女多讨要一壶仙酿,白府主想了想,便从袖中摸出一颗雪花钱,放在那本花鸟册上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实白茅原本想要买下画册后,就归还对方,再语重心长劝一劝这个骗术蹩脚拙劣的年轻道士,以后别这么混了,出门在外,容易挨揍。只是白茅担心如此一来,落了对方面子,便作罢,就当花了一颗雪花钱,交了个不靠谱的朋友,反正以后也不会碰面了。
给出神仙钱时,画册内某页便多出一篇金字道书,直指金丹。
当白茅有此念时,又多出道书的中篇文字内容,可直至玉璞。
白玉京陆掌教的分身之一,李子树下白骨真人。
如今已是青冥天下最新十人的候补之一。
这篇道诀,正是白骨真人的修道根本所在,陆沉所谓的“不死方”,确实是再名副其实不过了。
因为合欢山两尊府君迟迟没有露面,参与嫁女招亲宴的各路客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苗头。
只说那处花厅,百花湖暑月府的贵客,就没来由炸窝一般。
合欢山的大小姐,和四小姐赵胭,好像正在那边安抚那位湖君张响道。
虞阵将单独一间屋子的秦傕,还有隔壁的符气,一并喊出,径直往粉丸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