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新任督造官,就比较死心眼,比如姜尚真这次在小镇现身,换成是曹耕心当家做主,肯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今天督造署的谍子就一路跟梢,试图勘验、确定“周首席”身边那个冯雪涛的身份,还有衙署那边的官吏,已经飞剑传信,与邻近几座仙家渡口打探消息,有无此人的过路记录……只因为两人用上了三山符,只在宝瓶洲中部,姜尚真按例与仿白玉京那边通了个气,所以现在的督造署已经鸡飞狗跳了。若非刑部侍郎赵繇先前返乡一趟,去了趟督造署衙门,否则按照新任督造官的行事风格,已经将此事捅到披云山那边去,衙署的公文形制,自然是与山君府问询此事,可是在弯来绕去且坑坑洼洼的山水官场,这不是问责是什么。
陈平安笑道:“现任督造官叫简丰,喜欢认死理,做事情比较认真。”
冯雪涛听到这个评价,便有些可怜那个与落魄山当邻居的窑务督造官。
官场上言语,不是正话反说,就是欹斜而出,反正就是话里有话,听不听得懂,就看公门修行的天赋和经验了。
姜尚真笑了笑,也没有与冯雪涛解释什么,被自家山主亲口评价为“认死理”,“做事认真”,完全可以等同于察计的大优了。
喝过茶,就当为周首席接风洗尘了,一起上山。
姜尚真以心声笑道:“加上冯兄,此刻落魄山就有四位飞升境了。”
冯雪涛震惊道:“什么?!落魄山当下有三个飞升境?!”
姜尚真说得点到即止,“其中有两位还是剑修,一巅峰一圆满,距离十四境纯粹剑修,可能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冯雪涛闻言瞬间心弦紧绷起来一颗道心,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不定,好不容易才压下道心涟漪归于平稳。
姜尚真笑道:“这两位就在你身边,三步外的地方。”
冯雪涛不由得身体僵硬,呼吸凝滞片刻,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野修,冯雪涛很快恢复正常神色,以心声道:“不早说。”
姜尚真说了句让冯雪涛暂时不解深意的言语,“早说晚说没区别,反正在我们这里,境界高,没啥用,并不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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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开山大弟子在酒花渡那边分别,目送裴钱登上一条会在牛角渡停靠的仙家渡船。
背剑少年模样、化名陈仁的陈平安,独自去了一趟青杏国京城,青杏国柳氏的治国之道,耳闻不如眼见。
分身之一的裁玉山外门典客陈旧,还在青灵国那边。
青灵,青杏,一字之差。在浩然九洲,选取国号一事,其实比山上门派取名更难,所以经常有东南西北这类前缀,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所有单字的,几乎都是那种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王朝,有点类似藩王名号里的那种一字并肩王,肯定是最为尊贵的。
邻近一座西岳储君之山的玉宣国,京城内,外乡道士吴镝还是每天摆摊算命,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大骊严州府境内,这天村塾放学后,陈平安带着学生宁吉,让后者练习如何驾驭一条符舟,晃晃悠悠,遇到天上“风浪”便如一叶扁舟在水上颠簸起伏,就这么一路往北去,赶往洪州豫章郡的采伐院。
陈平安跟林守一约好了,今天自己会拜访采伐院。
其实之前就与林守一通气了,结果好嘛,境界高架子大,这位上五境年轻神仙竟然说自己有事脱不开身,你陈平安不早说。
在那封回信上边,林大仙师让陈平安如果真着急,就自己去一趟采伐院,反正他在不在场都无所谓。
陈平安只得再跟“林玉璞”约了个日子,果然是如今世道,人心不古呐,谁欠钱谁才是大爷。
深夜时分,符舟在采伐院所在县城外一处僻静山水飘落,徒步前行,陈平安和宁吉分别拿出一份路引关牒,进了县城。
林守一来到县城门口这边,陈平安使劲拱手道:“林玉璞好久不见,惶恐惶恐,耽误林玉璞修行了。”林守一倍感无奈,“是真有事,都是早就定好日期的。”
陈平安面带微笑,“我元婴你玉璞,真有事假有事,谁境界高谁说了算。”
林守一气笑道:“你还没完了是吧?”
陈平安洒然一笑,介绍起身边的学生。
宁吉下意识喊道:“林师叔。”
陈平安忍住笑,“宁吉啊,你喊错了,按照我们文脉的辈分,林玉璞是你师公的再传弟子,他境界是高,却比先生我低一个辈分呢,所以你得喊一声林师兄。”
林守一懒得跟陈平安计较,与那黝黑消瘦的少年点头笑道:“我叫林守一,跟你先生是同乡,喊我林师兄就成,记得以后别学你先生这么喜欢说怪话。”
宁吉咧嘴一笑,自家先生,可从不说怪话,从来都是言之有物呢。
林守一以心声笑道:“你紧张个什么?”
陈平安叹了口气,“不得怪你传话有误啊,不然我早来给林伯伯拜年了。”
林守一笑道:“你就这么空手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