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恐惧,从不是那个嗜赌成性的酒鬼。
季风临害怕的是,自己渺小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凄惨死去,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所以当时在小巷里初次重逢,季风临拉过她手臂,目光才会那样晦暗不明。
火光灼目,女人的怒号没有停息。
季风临的视线越过白霜行,望向痛苦扭曲的怪物,声音柔而轻:“你没有错,只不过不走运,遇上恶的人。”
得知白霜行在接受心理治疗后,他曾询问过沈婵原因。
沈婵答得隐晦,只说是家庭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白霜行很像。
拥有相似的童年,也有强烈的自尊,久而久之,形成了彻头彻尾的矛盾体——
无论心中藏着多少负面情绪,都会默不作声咽回肚子里,表面上始终云淡风轻。
被相处数年的母亲这样责骂诅咒,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视若无睹。
火焰噼啪作响,毫无征兆地,白霜行感受到一阵清凉微风。
夜风柔缓,似是无声的安慰,小心拂过她侧脸与发丝,惹来微弱的痒。
紧接着,风声猛然增大。
巷道逼仄,疾风涌起,与烈焰接触的刹那,燎起骇人火势。
由白霜行点燃的火,由季风临指尖生出的风。
两相交融,火光疯狂蔓延,逐一席卷墙边的藤蔓、楼房的窗帘,以及鳞次栉比的更多房屋。
女人被烈焰彻底吞没,再发不出肮脏污浊的秽语。
白霜行怔怔站在原地,仰起头,望见势如破竹的火与风。
这是由他们心中恐惧所构建出的城市。
伴随疾风回旋,所有痛苦的,难以启齿的,不堪回首的记忆,于她眼前付之一炬。
如同一场盛大的奇迹。
在她身旁,伤痕累累、瘦弱苍白的男孩抬起眼睫,瞳仁黝黑,倒映出白霜行的身影。
和他一样,她也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
——真实发生过的历史里,白霜行在这个岁数,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这是头一回,有人陪伴在她的幼年时期,眼底有无条件的信任,也有无条件的偏爱。
季风临一向尊重她。
他没有表现出额外的同情,也并未自作聪明地出言安慰,声称“理解她的一切”。
身旁的那人只是安静垂下眼眸,温声开口。
心脏忽然很重地跳动一下。
在整座城市的漫天火光里,白霜行听见他说:“现在,我们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