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进了大学,但我不去学校,也不去打工,关在旧公寓的房间里,拚命写故事。
有一天,我突然灵机一动,女人因为被男人抛弃而虐待男孩,可以把男孩比拟成鸟。在这个封闭的爱的世界中,只有鸟、女人和男人。故事仿佛泉水溢出般浮现在一片漆黑的脑袋中,我写小说已经有三年了,却笫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我终于可以接受自己的过去了。完成之后,这样的感觉油然而生。那部作品就是〈灼热鸟〉。
夏季的某个雨天傍晚,一个女人抱着膝坐在邻居家门口。不知道是没带伞,还是廉价公寓的屋檐无法遮风避雨,女人的几缕长发滴着雨水,贴在脸颊上,宛如流下的眼泪。
我们互看了一眼,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却找不到理由向她搭讪,就直接走进家里。不一会儿,当我拉开窗帘时往外一看,发现那个女人仍然坐在原地。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当我走出门时,女人主动问我:
「我来找希美,不晓得希美平时几点回家?」
她的声音很柔弱,几乎被打在廉价铁皮屋檐的雨声所淹没了。女人补充说:「我忘了带手机。」
我告诉女人,「希美」应该去打工了,天黑之前可能不会回来,问她要不要进屋坐一下?当时我对她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只是不希望看到杉下的访客变得更加狼狈而已。
她很警戒地走进我的房间,我递给她一条浴巾,帮她泡了一杯热咖啡,她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你和希美熟不熟?」
我告诉她,之前因为台风的关系,我和「希美」,还有之前住在楼上的安藤变成了朋友,三个人偶尔会一起喝酒。
「原来你也认识安藤。」
那个女人也认识安藤,她似乎终于放松了戒心,开始打量我的房间,找到了几样东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你说呢?」
我笑着敷衍道。但听到她这么问,我就晓得她和杉下并没有很熟,因为就连我也知道杉下有一个深爱的人,他们之间达到了「极致的爱」的境界。
一定是冰箱上海豚图案的马克杯和草莓图案的筷子让她有这种想法。我家里有几件别人的餐具,都是使用者自己带来的,但海豚图案的马克杯不是杉下的,而是安藤的。
他们是我在现实世界里仅有的两个朋友——不,也许我是透过「希美」和「望」,与现实世界保持连结。不,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房东野原爷爷。也就是说,「野原庄」是我唯一的现实世界。
虽然是我主动邀她进屋的,但她是素昧平生的女人,也许我刚才太轻率了,可是既然已经邀她进门,总不能再把她赶出去。
「啊,这个!」
女人伸手从书架上拿下贝壳,她注视着淡粉色的螺旋卷贝,用指尖抚摸,然后放在耳边。
原本有两个贝壳的,其中一个在收到的几天后长了虫,所以我就丢掉了。
送我贝壳的那两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从小都在小岛上长大,他们每天与大海为伍,大海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说,把贝壳放在耳边,就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我照他们的方法做了,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们说要更用力,硬是用力把贝壳压在我耳边,我听到耳朵深处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但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难道他们以为那是海浪声吗?还是因为他们和大海一起长大,认为血液和海浪声都在体内流动,所以是同一件事?因为我生活在和大海无缘的世界,所以无法理解?
我生活在只能看到天空的四方形空间里。
我笃定地说,根本听不到海浪声,他们又建议我把贝壳放在枕边睡觉。
——搞不好会梦见一个美如天仙的美女。安藤,对不对?
只在梦境中现身的美女吗?西崎,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用这个主题创作一本小说。
这种话出自这两个很现实的人口中,显得格格不入,但由此可见,他们的冲绳之旅很愉快。
那个女人把别人充满回忆的贝壳放在耳边,静静地流着泪。她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是海浪的声音?这个声音所唤醒的记忆,让她在陌生人家里流泪?
「早知道就不给她了……」
女人喃喃说道。
「这个贝壳是我送给希美的。」
听到她这句话,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是杉下和安藤在冲绳旅行时遇到的野口贵弘的太太,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充满回忆的贝壳会在这里,代表你对希美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既然她已经有你这么棒的男朋友,为什么还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是指保护「野原庄」的计划吗?杉下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和安藤一起去冲绳旅行的,就是为了结识和「野原庄」一样,不愿答应土地被收购的「绿大楼」房东之子野口先生。原本我觉得现实不可能像小说一样,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没想到杉下带回来的成果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