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人把我从最糟糕的状态中拯救出来了。我无法当面对他说出『快来救我』,只能按四下自动铅笔。」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希望他幸福快乐。」
我看着留着污渍的天花板,杉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很高兴终于守住了野原庄,西崎——你就是你。」
杉下应该看完了〈灼热鸟〉,也察觉我就是那只鸟。她一定觉得我是一只可怜的鸟,才会握着我的手。如果没有遇见奈央子,即使明知道她伸出的手不是爱,而是同情,我也舍不得放手。
但是,我已经遇见了奈央子。
和奈央子见面时,每次都是她找我。不知道是否为了避开杉下,她每次都约我在远离公寓的地方见面。每次她找我,身上都添了新伤。
野口打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和安藤下将棋输了,而是工作上遇到了挫折。我终于了解,以前以为只要杉下够努力,奈央子就可以远离皮肉之苦,现在才知道我太天真了。暴力的原因可以五花八门。
拿筷子的姿势不对;蔬菜剩着没吃——和我母亲一样。
「他比我更痛苦。」
奈央子每次都泪流满面地给我看她的新伤。我亲吻她的伤痕,奈央子也亲吻我的旧伤,除此以外,我们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虽然我渴求她的身体,但奈央子并不愿意。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野口继续爱她。如同我曾经害怕母亲一旦抛弃我,我就无法生存一样,她也害怕野口抛弃她。
只要她幸福,我已别无所求。
秋意渐深时,奈央子突然断绝了联络。
她没有找我,代表她身上未添新伤。虽然我该为她感到高兴,但我渴望见到她,想到快要发疯了。我回想着和她见面时的情景,把贝壳放在耳边。虽然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却似乎可以听见她在亲吻我身上旧伤时的呼吸声。
如果我把贝壳敲碎吃下去,她的呼吸声会只属于我吗?
电视上播报了已经决定建造新地铁的新闻,房屋仲介也立刻不再上门要求向房东爷爷收购房子。
杉下可能已经没有理由和野口来往,奈央子可能也过着平静的生活。在看到地铁新闻的那阵子,也时常听到安藤和野口工作的那家公司的名字。据说那家公司因为开发油田的事业失败,造成了极大损失。如果野口和这个案子有关,我很担心奈央子,不知道她会受多大的苦,但我专为奈央子而买的那只手机始终没响。
夏天时,杉下终于获得某家大型建商公司的内定,上个月去参加了内定仪式。她在深夜和清晨去办公大楼打扫的同时,针对动线规划、空调配置、室内设计以及照明的印象,总结完成一份报告,交出去后,受到了很大的肯定,令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她在清洗弄脏的工作服时告诉我,她还会继续打工,因为要筹钱买去参加同学会的衣服,和之后上班穿的套装。
几个月后,杉下就会搬离这里了。
写完这篇作品,如果无法通过第一次审核,我打算试着外出工作——曾几何时,我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年关将近的某天晚上,安藤来公寓找我们。杉下说,他们一起去了野口家。像往常一样,吃了几口下酒菜后,杉下和安藤打开将棋盘,我在他们旁边喝着酒,彼此聊着近况。
「安藤,你们公司上新闻了。」
「是不是油田开发事业?安藤,你是不是也稍微参与了这个案子?」
「才不是稍微而已,我也是这个专案的成员之一,所以这次真的很惨。」
「既然很惨,你还敢在这里悠哉。」
「现在已经搞定了,不过,一定有人会被踢去国外。」
「安藤,你也会吗?」
杉下抬起头,停下了手。安藤仍然看着棋盘。
「谁知道?搞不好明年这个时候,我已经被踢到那种国旗甚至不可能出现在儿童套餐上的国家。」
「会由野口先生决定人事调动吗?」
「人事命令会由更高层的人决定,但他的意见很关键。不过,他现在可能没空理会别人的人事问题。」
「奈央子发生了那种事。」
听到他们说去了野口家,我就很在意,没想到突然提到奈央子的名字,我立刻慌了神,不小心把杯子弄倒了。「那种事」是指什么事?杉下拿来毛巾擦桌子。
「不好意思……那个人不是你们去冲绳旅行时认识的人吗?刚好和你同一家公司,没想到你们还有来往。」
安藤不知道土地的事,所以我假装在听他们旅行回来聊天时,听过野口的名字。
「对啊!安藤和野口先生同一个部门,我和他太太奈央子有时会一起去逛街或吃饭。」
杉下回答。他们在同一个部门,就代表野口也和油田开发事业有关吗?和进公司才一年的安藤相比,以野口的职位应该需要负起更大的责任,奈央子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