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乔婆也很意外。
老乔头高兴地放下碗:“你想好啦?”
“嗯。”
“这就对了,党妹。”老乔婆不知要叫党妹什么,话还没说出口,顺手先给她个热馍馍。
党妹眼眶又红了。有什么办法,尤其对她来说。虽然现在有政策,离开这儿也容易,又不要办离婚手续。因为结婚手续也是人代办的,还让人代办就行了。可是,她又到哪家去呢?去哪儿落脚呢?反正就这样了,又何必多走一道门槛,对于她,一切都无所谓。
无所谓,只有无所谓。
人到了无所谓时,什么也就想通了。
八
庄上的男人们上工去了。
围在公共井四周的,是一色儿全是留在家里绕着锅台转的老女人。
家家洗的菜蔬也差不多,辣子、茄子、豆角、黄瓜、葱蒜韭菜。因为这时家常的小菜地里都一水儿长着这些。
老乔婆今天来迟了。
因为她吃过早饭又跟二狗女人有事,所以到井边已经没有了干地方好站脚。
等就等一会儿。
这些人,不管手里有多忙,嘴是闲不住的。说话声中,到底还是老乔婆的嗓门亮,何况她今天带来一个闻所未闻的大新闻:
“咯咯咯……喜人不喜人?二奶奶、四嫂子?”突然压下音门,报告一个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新闻,“我家二狗女人开始打影儿了!咯咯咯……”
“是嘛?”
周围那些吃惊、怀疑、庆幸、嫉妒的目光都对着她。
“咋能不是呢!”老乔婆拭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放下手里的菜篮儿,“今天早上想吃酸的。我给她弄了碗青番茄烧鸡蛋。一吃,又吐了。我摸摸她的头,不烧不热,你们说,是不是有了?”
说谎不脸红,而且说得那样圆,那样有鼻子有眼睛,不露破绽,不留蛛丝马迹,这不能不说是老乔婆的一种非凡的艺术想象和创造力。
她这么一广播,马上产生了效果:“是嘛,你这老死鬼,可等出好处来了。”
“真的,能添个带把的,这老两口儿,可要笑着过日子了。”
也有提出异议的,不过说法不一样:
“谁知道哩,二狗子四十二了,怎不早生?我说呀,你这个老糊涂,怕是爹爹儿,奶奶孙哪,哈哈哈……”
老乔婆也有话回敬她们:“孝顺人家无大小,谁知你家那个孙子就没有你老头帮忙?哈哈哈……”
最后的结论,多数人的意见是一致的:“管他哩,肉烂在自家汤锅里,种子落在自家的地里,有个正经货是根本。”
这口公井,在马勺子是消息传播点,是非发源地。它那粗粗的水泥大口,不知从此又要发出什么?吞噬什么?
九
庄上巷子里传起的事,比无线电波还快,不到两天,全马勺子庄都知道二狗女人有了。而二狗女人也确实像有了,腰间渐渐变粗,腚部也往后蹲,走路也不如从前飞爽。
这事。巷里、田间里所引起的议论不一样:
“二狗儿,你这龟孙子还有用?怎弄的,把女人的肚子真弄大了!”这是田间里汗巴拉沙的野男人笑声。
“瞧她,还是尖肚儿。尖肚儿要生儿子哩。真该乔家有好处,不知乔老头在祖坟烧了多少高香,捡来个媳妇不花钱,还给他生个孙子。”
“那也难说,男人们和女人们的事,黑里做,黑里散。谁知道这孩儿是儿子的还是老子的?你没听乔家前几天闹的,到底闹出问题来了。”
“哎,哪能呢?老乔头快70了,他还有这样的刚性‘开生荒’?”
“!,70怎么啦?你没看报纸?外国人一百岁还谈恋爱,还咬嘴唇哩。他才70,还是老小伙子呢!”
“就是,想孩子想急了眼,就自己干呗。那二狗儿蛤蟆团一样,还生孩子?”
“蜂儿的嘴,金刚钻,女人的嘴,咬断线。”
“有什么办法?”
……
人们如果知道二狗儿女人是怎样一个可怜的女人,会后悔当初的这些嘲弄,会谴责自己大错特错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