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双眼,一瞬间眸中万缕柔丝辗转。
方才小憩片刻,竟再次梦回许久之前,那些无比珍贵又难得喜悦的时光。
彼时,他是翊王幼子,自幼便接受最为严苛的管教,无论是文课还是武学,不得有半点马虎。可即便他是同龄皇子中最优秀的,他也无法让父王得到皇爷爷的半分侧目。
皇爷爷的注意力,都给了太子和他的独子。
那日宫宴上,他第一次见到宋言穆。那个小小的人儿,生得冰晶粉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人见人夸。分明只相差一岁,他宋清琢被叫出来耍技献宝,而那宋言穆,却能被皇爷爷抱在怀里哄着,看他献宝。
同为皇族,不同的人,却有不同的命。他心有不甘,开始蓄意接近那个小人儿。
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吃过一丁半点儿人间疾苦,最开始总是被他整得哇哇大哭,却从不告状。每次哭哭啼啼一番过后,又眼泪汪汪黏上来,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跟屁虫。
“清琢哥哥不要不理我。”这是小跟屁虫最常说的话。
即便是再冷硬的心都会被小可怜软化,更何况他宋清琢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性子冷,又孤傲,事事要争第一,没什么朋友,只有那小跟屁虫会每日关心他,成天“清琢哥哥”前,“清琢哥哥”后的。
渐渐的,他便将那小人儿放在心上,当亲弟弟一般悉心呵护着。
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已经无迹可寻了。他向来较同龄人成熟几分,只记得某日午夜梦醒,身下一片濡湿,再忆起梦中场景,已是一切都回不去。
如此,他只能将那份心思埋藏在心底。他期盼着等那小人儿长大之时,将一切相告。
他自是年少,以为什么都看得透彻,要什么皇权富贵、至尊权利,哪比得上心上人来得重要。
直至那日,太子府一夜被诛满门,世人皆道是翊王所为。他难以置信,他歇斯底里向父王讨个说法,却被杖责三十,关入暗室自省。
那时他才意识到,什么都是假的。他一无所有,连保护心上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恨自己的无能,便请旨戍守边疆,磨练出一身本事。他恨自己的无为,便费尽心思调查那夜动手的是何人。他恨自己的无用,他就拼尽全力去争那皇位,他要成为万人之上,他要为他的穆儿报仇!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押上!”
“是!”
耳边传来几个士兵之间的话语声,宋清琢回过神来,眸中恢复一片冷肃。
他站起身来,任凭皇军将他扣上,一步步踏向死亡。
他不畏惧死亡,甚至在那段无比黑暗的痛不欲生的时光当中,他一度觉得活着比死痛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