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坐上帝位,他们之间的一切也就都该结束了!
到时候,她驻守北方,北征夺回失地;他在建康,做他万人之上的帝王,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
王桓将自己整个人浸没在水中,以此来抵抗弥漫在一呼一吸间,避无可避的,被称作想念的情绪。
水慢慢冷下来,王桓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一件干净的
亵衣
,躺在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傍晚那一觉睡得太好。明明她感到十分的困顿,却依然辗转反侧,清醒到天明。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军营里就已经吹起了号角,整队准备出发。
王桓早早地在营地里巡视了一番,寻了一条最近,最快的路,带着人往建康赶。
建康
王氏兄弟短短两天将建康城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一丝王桓的踪迹,尽管他们还在一天天的找下去,但明眼人都知道,王桓九成九落入敌手。
消息传得快,哪怕身在禁宫,消息闭塞的王遐,也听说了。
这几日,外面在打仗,庾珉一介书生,用上他的地方不多,除了偶尔在宫里宫外通信,其余时间他要么是在司马睿身边,要么就往内宫跑。
勤快到宫里风言风语传了个遍,只是好在还在战时,大家也都是私下提一嘴,荡不起什么波澜。
庾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稍稍有一些空闲,步子不自觉地又引着他到了内宫。
和往常不同,今日的明光殿没有其他人在。
如今他在这儿已经成了熟客,旁边的内侍只行礼通传,半点不需要再为他带路了。
“大人,夫人在后堂,请您来了直接过去。”
庾珉点点头,迈着步子往抄手游廊后面去,穿过了几颗红梅,王遐在窗边的木桌上作画。
他没有进屋,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儿,目光黏在眼前人的身上,像是红梅上沾染的雪花,快要化在花蕊里面。
王遐感觉到窗外的视线,没有抬头,心思却乱了,她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说什么,怎么说。
也许是这比冰天雪地里,视线的温度格外灼人,王遐还是轻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出门来,全程没有抬起眼神看窗外之人。
屋檐下,王遐迈着步子走过来,一如往常的端庄,步摇像是焊在了头上,直到走到近前,她才抬起头,“先生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庾珉将眼神收回来,嘴角勾起笑,手上拿着刚刚从门边处折的一枝红梅,背在身后,显得有些犹疑,“今日无事,来看看夫人是否安好。最近天气愈发冷了,外面又乱,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寻我就好。”
话音落,他手指微动,正打算将身后的红梅拿出来,却听王遐说:“先生既然无事,还是少来内宫罢,叫人看了难免误会。”
庾珉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刚想出口的话被硬塞了回去,只灌了满口冷风,吹进五脏六腑,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地缩了回去。
他只能说:“小将军托我多照看夫人一二,不敢不尽力。”
王遐听了这话,眉头肉眼可见的紧了紧,抿着嘴角,“桓儿都失踪半月有余,如何托先生照料于我?”
庾珉闻言,有些慌乱,他与王桓那日的约定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连司马绍也不知情,所有人都只当王桓是被司马显捉了去。
这几日,这几乎成了一个禁忌话题,谁也不敢问,庾珉自然也露不出破绽。
他只能用袖口掩到嘴边,轻咳一声,“小将军许是已经自己逃出去了。”
他似是而非,话语中隐隐笃定。但落在王遐耳朵里却全不是一个意思,她语速快了不少,焦急得很,“外面遍地的尸骨,桓儿能逃去哪儿?先生莫不是当我真是半点不知事,何必拿这些话来敷衍我。”
说完,她又似乎从这两句话中,意识到什么,眼含期待,“或者说,他有私下与先生通信,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庾珉被王遐的敏锐堵得半句话说不出来,心烦更甚,他自小读圣贤书,天下没乱的时候做得是世间一等一的端方君子,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附身遍染凡尘。
可谎话说得再多,在此刻依然烫嘴。
只能撂下一句,“夫人自身难保,便不要操心别的事儿了。”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他只在心里想,瘐子洲,你太放纵自己了。
王遐有句话说得没错,在这座皇城外面,是累累的尸骨。他整日在这宫墙里,任一个女子背负着枷锁砥砺,确实是没脸面在她阿姊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
手里的红梅被手指弯折,碎成了一段段,随意地丢在这宫墙里某个角落,一场落雪,便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