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跨坐在马上,并不慌张,“兄长若念着这一点儿旧情,也不会有今日这逼宫谋反之事。”
这算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司马显的谋逆之罪,后世史书记载也抹不去这乱臣贼子的骂名。
司马显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微微坐直了身体,“哪来的逼宫,哪来的谋反,本殿今日是清君侧,保我司马皇氏血脉绵延。只是这便要委屈委屈你了,到了地下,也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到时候我若心情好,便也给你烧上二三纸钱,你说可好?”
两人人数差距悬殊,司马绍就算争一时口舌之快也没有意义,干脆冷笑一声,“兄长算盘打得真好,话也说得好听,可做孤魂野鬼这样苦的日子,我可做不来。”
司马显也不想再和他废话,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便举着长剑向前冲锋而去。
和城楼前的守城战不同,眼前的街道宽阔,没有半分遮挡,宫门紧闭,红墙上很快就溅满了鲜血。
两边兵士厮杀到一处,各个杀红了眼,挥剑起落,全凭本能。稍有退却之意,畏手畏脚一番,便是刀剑入腹,气息全无。
司马绍被侍卫紧紧地包裹着,悄无声息地往宫门处移动。
对面数千人手,几乎堆满了整个街道,司马绍不过区区数百人,很快叛军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范围也在不断地缩小。
夜色里,刀光剑影不断,仿佛连天上星光都沾了尘世污秽,变得血红。
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宫内也不平静。
宫门被围的消息不胫而走,宫里的人心早就乱了,要不是这段时日还有王导和王遐压着,怕早就出了乱子。
这会儿叛军围攻的消息传出来,一些人按了这么些日子的小心思都纷纷冒了头,几个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敢偷了主子的财物,叫嚷着四处奔逃。
宫里那些后妃也早就慌了神,收拾了些细软各自打听着出路,王遐这里也坐了几个平日里走动多的,纷纷抹着眼泪,心如死灰。
“夫人,您出身高贵,自是没人敢伤您,我们可就不一样了,您可以定要看在往日情分上,救妾一命啊,来世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妾也要报答您恩情。”
说这话的是前两年选秀来的一个小户女,家里头贪慕荣华,不顾女儿意愿将人送进宫来,至今两三年,只被皇帝宠幸过那么几回,便就抛之脑后了。
家里人早就对此颇有微词,如今又是这境况,怕是更没人能保她了。
“你怎能如此说,我们身为陛下的妃嫔,自当与陛下同生死,若叛军真的攻入宫城,妾愿以身殉节。”
说这话的是另一个女子,出身寒门,却始终不屈傲骨,哪怕到了此时,也挺直了腰杆站着。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跪地,抽泣着颤抖着身子,都不过是些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谁又真的想死呢?
“我入宫不过半年,连陛下的面都未曾得见,难道就要我为他去死吗?”
其中一个执拗的垂着脑袋愤愤,可能是大祸临头,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将自己心里想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几人眼看着针尖对麦芒便要在这大殿里吵起来,王遐叹了口气,上前阻拦,挨个将人扶起来,“你们不必如此,这世道做女子本就不易,我定会尽我所能,为你们谋个好去处。”
转头又对那“自愿殉节”的女子道:“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活何错之有。况且,我相信太子殿下定能剿灭叛贼。”
“多谢您恩德。”
几个女子柔柔地伏低身子行礼,只是面上表情却依旧难掩哀色。她们此时能做的,便也只有对着佛像祈愿了。
这殿中人心各异,可是她们究竟是死是活,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罢了,何时能叫她们做了自己的主。
王遐心中感慨,面上却只能好言好语安抚着,按照父亲的性子,自己就算活着,后半生也只有青灯古佛相伴。
她以前早早就盼着这样的日子,只是近来,她这一生唯一独属于自己的那个背影,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竟然让她有点舍不得远离这尘世了。
宫里乱做一锅粥,庾珉安顿好司马睿,便抽身从虎贲卫中借了五人,在大殿处当着众人的面砍了几颗脑袋,才将将平息动乱。
司马睿身边有早就安排好的近卫值守,庾珉独身往内宫去了。
此时明光殿定也不太平。
此时正是夜间,庾珉手提一盏灯笼,独自走在宫墙深处,只盼着这宫道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内宫道路繁多,往日都有宫女内侍给道路两边点上油灯,近些日子来,皇城愈发乱了,那些宫女内侍也早不知躲到了哪儿,宫道上漆黑一片,只有手上微微的光亮,照着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