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没有影子,没有路,栖息在剑里的桃花不知所踪,就连她眉心的画轴也消失,若非心灯一直照亮前方的路,她都要怀疑这一年来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在惊蛰雨夜做的一个梦。
梦醒了,她依旧是那个寄养在季国公府的普通小娘子,没有崤山之痛,没有崔家血案,也没有苍城山一战,更没有剑指浮屠塔。
这里很不对劲。
苏婳神色漠然,持剑上山,山路崎岖,有雷电骤雨从山顶倾泻而下,有严寒酷暑凛冽逼人,更有一个个故人从山间云雾里现身,追赶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喊着:“苏婳,苏婳……”
她没有回头。人这一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心底有个念头在催促着她,一直往前走,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着她,也许是妄念,也许是心魔,但总要去看一看。
一路行至山顶,所有的虚妄褪去,只见一只只黑色的雪渡鸦鼓动着翅膀飞下来,万千鸦羽汇集,化为一只雪顶寒鸦,阴沉冰冷地注视着她。
原来这天地是被雪渡鸦的羽毛遮挡住了。
“你是第二个走到我面前来的人类。”
苏婳抬手,遮住乍现的天光,看向山上的雪渡鸦,小小的寒鸦头顶生了一圈诡异的白色羽毛,冰冷的眼眸,血红的脚,说话间周身带起阵阵恐怖的气浪袭向苏婳。
她一剑衡起,抵住汹涌而来的威压,视线落到雪渡鸦的脚下,顿时瞳孔一缩,浑身轻颤起来。
只见雪渡鸦踩着一方阵法石碑,石碑上赫然囚禁着一人,那人的面容掩盖在阵法雾气里,看不真切,气息似有若无,沉稳如山岳,又荒凉似海水。
那气息熟悉又陌生,让她双眼潮湿,险些站不稳。
一剑横起,抵住威压,第二剑化为万千风刃,苏婳瞳孔瞬间变蓝,祭出自己最强的意境图,天赋风刃和意境图齐齐出手,顿时雪满人间,绞杀雪渡鸦。
“你是那个不容于世的半灵?”雪渡鸦发出凄厉的叫声,纯黑的鸦羽带着丝丝血迹,飘落下来。
该死的半灵,竟然能伤到它?这怎么可能?她还未晋入大术师,不,她的术法里夹杂着令他畏惧的气息。
最可怕的是她明明死了,为何会出现在浮屠塔,还闯入了第九层,走到了它的面前来?
它是天地唯一一只六级灵物,就连灵物榜榜首的那枝桃花也没有突破到六级。这天地间能走到它面前的人屈指可数。苏南衣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变数,必须死。
雪渡鸦愤怒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未知的惊惧,双眼瞬间纯黑一片,鸦羽化为无数的雪渡鸦。万鸦齐鸣,发出可怕的音波攻击,顿时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当年能杀你一次,今日我便能杀你第二次。”
苏婳面色如雪,心灯之力运用到极致,化成一盏巨大的青灯,抵住雪渡鸦的音波攻击,青灯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很快就消散开来,她直接祭出第一幅画轴,春熙农耕图,紧接着是第二幅,凤凰古木图,第三幅,第四幅……
顿时昏暗荒芜的空间内,有琴音绕耳,有锦鲤游走,有古树苍天,一幅幅生动灵气的画之卷轴围绕着苏婳,破除雪渡鸦的音波攻击。
“这是什么术法?”雪渡鸦惊骇,而早与雪渡鸦心灵相通的苏南衣此刻在塔外,睁开了眼睛,麻木古板的面容闪过一丝的震惊。
今日,苏婳必死,否则就是她死。这画轴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此术无名。”苏婳将口中腥甜吞下去,感觉到裙摆似是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一根傀儡丝悄无声息地缠绕到她的手腕上,她心神一定,冷淡说道,“苏南衣,你的灵物早已成妖,你已入魔。今日我便斩妖,除魔。”
眉心处的金色小画轴早就按捺不住,疯狂地想吞噬雪渡鸦的妖丹,这只乌鸦与崔家的海东青一样,已经成了妖物,多年血腥屠杀生出了妖丹,只是海东青是四级妖物,眼前的这只是六级大妖。
苏婳的声音清晰地从塔内传出来,广场上众人脸色大变,匆匆赶来的苏家代家主身形踉跄,一脸悲怆,跟在苏轻舟身后的苏家子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些年来,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终于被闯塔的少女一言戳破。
悬在苏家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只是天下谁人能杀大术师苏南衣和她的六级大妖?苏家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十多年前的血洗之夜难道要重现吗?
“孽障,你能破塔出来,我便亲手杀你。”苏南衣扫视广场上的苏家子弟,“这便是你们筹划了十年的复仇?将希望都压在一个被驱逐的异类身上?可笑。”
强大的威压横扫十万里大山。
“老祖宗,那孩子也是苏家人,求老祖宗网开一面。”苏家家主神色悲怆,哀求道,“求老祖宗放了他吧。”
“废物,她是异类,必诛。”苏南衣双眼赤红,恶狠狠地挥袖,重伤一片苏家子弟,“今日我便将你们全喂我的宠物。”
苏南衣仰头大笑,神色疯癫,破开浮屠塔的禁制,顿时妖气弥漫,天地都暗沉了下来。
“不好,她要放出浮屠塔内所有的妖物。”杀人僧脸色骤变,手中佛珠寸寸断裂,吐出一口血来,“老太监,再不出手,今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家小主人也不能活。”
阵阵奇香袭来,一道枯瘦的身影掠过群山,片刻之间出现在广场上,来人面色苍白,周身都弥漫着腐烂的死亡气息,犹如一道死亡的影子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