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陈漠河像一头上周刚刚出生的小狮子那样,用极大的精力去欢快地打探一切,关心和好奇草里的虫子、胡须上停着的蝴蝶、天上的飞鸟等等并不重要的细节。
她用正常大小的分贝说道:“不用悄悄,我去补课,物理。”
“物理?”陈漠河惊讶道:“你每节物理课都在画画,我以为你会去学文科。”
周黑雨不带有色眼镜地平铺直叙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情节,最后说:“我也不想啊,我爸爸妈妈一定要我去。”
“我真的不理解,他们怎么觉得我是可以去学理科的。”她带着怨气掰着手指头道,“物理、化学、生物,我这几个排名就没有再前一百过。”
陈漠河点点头:“所以你要学文。”
周黑雨道:“不然呢?”
陈漠河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周黑雨无精打采地道:“劝他们呗,继续劝。”
陈漠河道:“他们如果不听劝呢?”
周黑雨沉默了,她设想过这种可能,但她仍然不知道怎么办。她把下巴撑在保温杯上,无意识地发呆。
陈漠河心知她没办法,就拿腔拿调地说道:“鲁迅先生说……”
周黑雨简直怀疑他就要捻起来昂起的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胡须了:“你好好说话。”
陈漠河清了清嗓子道:“如果你说这屋子太暗,要这里开一个天窗,他们一定是不允许的,但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他透过眼角的睫毛瞥了眼周黑雨若有所思的表情,唇角弯了一抹像是残忍,又像是天真的笑意。
“不要说你不想学理,也不要说你要学文。要提出一个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方案——你要当运动员、成为钢琴家、要去学演戏,他们退而求其次,就不会强求你学理了。”
周黑雨一下听出了他建议的真实样子,道:“你是说,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要学美术,他们就不管我学文学理了。”
陈漠河笑道:“没错,他们会转而劝你专心学好文化课。”
周黑雨心中默念:“告诉他们我要去学美术?”
告诉他们我要去学美术?
告诉他们我要去学美术……
一开始这是个问句,后来渐渐变成陈述句,变成一个念头,跟着这个念头,劝说爸爸妈妈的说辞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要怎么劝爸爸妈妈呢?
一直到她骑着车去上课的地方,她还在心理不停的模拟到时的场景。
如果他们不同意她画画,她就拿出一百倍的真诚。
如果他们还不同意,她,她可以把自己的漫画本拿出来给他们看!
她每走一步路,每写一个字,每眨一次眼,那些十分合人心意的说辞就无法控制地,不间断的浮现。
简直像魔术师的帽子,她投进去一个写着自己主意小纸条,就有成千上百个类似的主意的小纸条,如同安装了喷泉装置一样,闪着金光、拥挤地、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
事后,当陈漠河重新回想起他怂恿周黑雨的时候,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一开始那种拿腔拿调的作态,是在掩饰不自然的关心。
然而当他见证了之后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又不无诡异地发现了另一个重点——正是以此为节点,命运撬动了他们的道岔转辙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