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关中平原在郑国渠的支渠灌溉之下,辅以牛耕之力,黍麦产量已高达一钟,农者一人种百亩地,耕好田者一人能养九口之家!(4)
比之山东六国,秦国百年来倾尽所能发展农业,土地肥美,沃野千里,粮食产量已遥遥领先,仓中军粮储备十分充裕,所以才敢野心勃勃吹响灭六国的号角。
而现在,竟有亩产十钟的粮食横空出世,十钟啊,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斯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王上从何处得来的此物?臣着实孤陋寡闻,从未听说世间有如此高产之农物。”
嬴政淡淡一笑,“寡人相信你忠心无二,才将这要紧宝物交到你的手上,待你将它种出来,寡人或许会将天机告知于你。去吧,土豆喜凉喜干,须切块埋于地底,眼下正是冬季种植的好时机,你寻个隐秘之处妥善种植,待它紫花开罢、茎叶枯萎之时便是成熟之日,会在土中结出数个与它一般无二的果子。放眼天下此宝物也只得这两个,此事切不可泄露出去。”
说着,又叮嘱了要以沸水消毒刀具、每个切块至少要保留两个芽点等七七八八的注意事项,便让李斯退下了。
李斯捧着两个土豆茫茫然走出章台宫,双眼无神,莫非王上最后还是想杀他,却又不愿背负言而无信之名,这才随意找来两个野果让他埋于地下,生出亩产十钟的天方异谈果子来?
他抬头愣愣望着天,内心悲呼不已,“苍天呐,谁家的果子是埋在地下不腐败还能结果的!此果岂非预示天意要亡我,这就是叛臣的下场,悲乎!”
话虽如此,李斯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烈的,他揣着这两个烫手洋芋好不容易捱到下值,立马坐马车冲回家,连暮食都没顾得上用,便亲自动手在书房前的花囿处,刨掉那些观赏的花枝,亲手将土豆切好种下去,又吩咐两名家臣日夜轮流值守,绝不准任何人靠近此处一丈之内。
从此,廷尉府经常有下人看见,廷尉半夜趴在书房外的地上不知在找何物。
那两名值守的家臣被折腾得提心吊胆,每每见到李斯便双腿发抖,别人不知内情,他们却是知晓的——救命,哪个正常人会半夜不睡觉对着泥土亲昵唱曲,还让它快给他多生几个崽出来!
当天,嬴政又召来治粟内史,将手上称量过的、可一年两种油菜籽交到他手上,又把记下的具体方法传授给对方,命其在咸阳城郊农田之中,挑选土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之地,将种子泡发后进行播种。
安排好这一切,他正要命人去将明赫抱来,就见蒙恬疾步踏进殿中禀道,“王上,韩非不见了!”
嬴政目光倏地一沉,起身道,“何时的事?”
蒙恬急促道,“昨夜宴间他找到臣,说今日还会进宫拜见王上,托臣到时安排人将他领进宫来,臣想着这是分内之事便应下了,哪知方才派人去驿馆接他发现早已不知所踪!”
嬴政来回踱着步,“你可有派人四处搜寻?驿吏怎么说?”
蒙恬忙道,“臣知王上十分看重韩非,当即便命人在城中搜寻,还派出骑兵往咸阳出城各方向追寻,据驿吏所说,韩非昨夜戌时回到驿馆后,并未再出过门”
嬴政目光犀利看向他,“并未再出过门?”
蒙恬心中一凛,心念急转,猝然惊道,“不对,驿吏说他是亥时闭馆歇灯睡下的,那韩非定是失踪于亥时至卯时之间可臣想不明白,贼人掳他究竟图的什么?韩非虽是韩使,但韩国势弱,不管韩非在秦国遭遇了什么,韩国都不敢吱声,如此岂非多此一举”
嬴政声沉如水,“掳走?寡人若没猜错,一夜之间从驿馆失踪的,除了韩非,恐怕还有他从韩国带来的御夫和随从吧?”
蒙恬忙道,“是,人都不见了,马车倒只少了两辆。”
说完,他瞳孔猛地一缩,惊道,“莫非竟是韩非自己带着人跑了他他这般反复无常,究竟想作甚?”
嬴政抬眼望向殿外,目光渐渐幽微,“以韩非之执拗,存韩一事寡人尚未松口,他定然不会就此死心…究竟会在何种情形之下,才会这般仓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