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翘首期盼等待中,朝廷钦差们终于在腊月二十二这一天抵达南阳郡。这一日,南阳郡主亲自领着属官和县令们出城迎接钦差。前来传圣旨的,是礼部董侍郎。董侍郎今年四十有五,正是男子盛年。董侍郎当年是榜眼出身,才学渊博,一直在礼部任职,短短十几年间就做到了礼部侍郎,正三品的朝堂高官。董侍郎接了传旨的差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董侍郎早在十几年前就和南阳王府有往来。这几年南阳王病逝,陈长史和董侍郎一直有书信来往,每年的年礼也格外厚重。可以说,董侍郎是南阳王府在朝堂里最重要的人脉之一。“臣见过南阳郡主。”相貌儒雅风度出众的董侍郎,微笑拱手作揖。姜韶华含笑道:“董侍郎代皇上来传圣旨,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陈冯两位长史立刻迈步上前,和董侍郎寒暄说话。文官们凑在一起,先论科举进身先后,再论官职。以官职来论,陈长史冯长史只是五品官,当然不及董侍郎。以科举来论,陈长史和冯长史比董侍郎早了两科,是正经的前辈了。董侍郎和南阳王府交好,在京城算不得秘密。毕竟经常在朝堂上为南阳郡主张目说话。太和帝特意派董侍郎前来,显然是因为对没能满足堂妹请求一事有些惭愧之意。董侍郎和众人寒暄一番,目光很快落在了崔渡身上:“这位就是长宁伯?”崔渡立刻应声上前,向董侍郎见礼。他平日里其实颇有些散漫,郡主对他一直十分宽容,众人也不拘着他。这些日子,崔平来了之后,反复教导提点他礼数。这几日,为了接旨一事,还特意训练他坐卧行走的礼仪。和郑宸王瑾这样生来就是贵公子举止优雅的不能比,也说得过去了。董侍郎忙笑着扶起崔渡:“使不得使不得,长宁伯种出新粮,于国于民都有大功。下官如何当得起长宁伯这一礼。”当着众人的面,将崔渡狠狠夸了一通,诸如“年少俊彦”“品貌俱佳”“万里无一”之类,滔滔不绝。文官的嘴,舌灿莲花,半点不为过。崔渡被夸得飘飘然,忍不住看郡主一眼。姜韶华失笑,冲崔渡使了个眼色。这样的话,就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董侍郎一行人进了城门后,受到了百姓们热烈的夹道欢呼。听着马车外传来的声浪,董侍郎忍不住探头往外看,正好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高声喊着郡主千岁,一张小脸都憋红了。董侍郎莞尔一笑,心想这也就是在南阳郡。换了别的地方,这等年龄的小姑娘都被拘在家里,哪有机会随意出门凑热闹。南阳郡富庶平安,生机勃勃,百姓们的幸福安乐都写在了脸上,确实是个好地方啊!马车缓缓前行,一个半时辰到了南阳王府。王府早有准备,正门敞开,香案已经摆上。董侍郎下了马车后,肃容宣布封赏典礼开始。今日的主角,当然就是长宁伯崔渡,便是姜韶华这位南阳郡主,今日也得退让一旁。繁琐的封赏典礼,进行了半日。董侍郎不愧在礼部混迹多年,对一应流程十分熟悉,且满口之乎者也,出口成章。陈长史冯长史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县令们也多是科举出身,识货之人看门道,心里对董侍郎敬佩不已。
不识货的长宁伯崔渡,听了一长篇拗口的话,心想这是人话吗?明明听不懂,还得装着听懂了,脸上时时要露出对皇上的感激,磕头时要恭敬要响亮。崔渡默默熬了两个时辰,总算熬到了封赏典礼结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崔渡捧过董侍郎递送来的圣旨,然后在崔平卢琮的陪伴下,去内屋换上伯爵礼服。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话半点不假。当崔渡穿着伯爵礼服出来的那一刻,便是姜韶华都怔了一怔。略显青涩平日穿着简朴随意的邻家少年,在朝廷正式礼服的映衬下,顷刻间多了贵气和威仪。那张被阳光晒成了小麦色的俊秀脸孔,也熠熠生辉起来。崔渡被郡主的目光看得心里怦怦跳,不太合时宜地问了一句:“郡主,我穿成这样好不好看?”众人齐齐失笑。一片笑声中,姜韶华一本正经地夸赞:“好看。”众人笑得更起劲了,空气中弥漫着轻松愉悦。崔渡的俊脸有些红,一双黑眸愈发明亮。……这一日晚上,南阳王府设宴为长宁伯庆贺。不喜奢靡铺张的郡主,此次破例,不但准备了最高规格的宴席,还令人准备了烟花。宴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一朵朵绚烂盛大的烟火在王府上空绽放。整个南阳郡的百姓都跟着瞧了一回热闹。“每年只有上元节才能看到烟火,没曾想,今晚也有烟火可看。”“崔公子被封长宁伯,这荣耀也是我们南阳郡的。郡主高兴,放一回烟火也不稀奇嘛!”“长宁伯以后会不会入赘王府,做我们郡主的夫婿?”“我看这事能成。”“呸,你看有什么用,得郡主相中才行。”在王府里看烟火的属官县令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众人目光不时往郡主和新晋的长宁伯那边飘。姜韶华行事就是那么大方,当着众人的面,也未避讳什么,就这么和崔渡并肩而立。崔渡心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嘴角。他忽然悄悄往后挪一步。姜韶华笑着转头:“你往后退做什么?”崔渡理所当然地答道:“我是小哑巴也好,是崔公子也罢,便是做了长宁伯,在郡主面前,也得往后站一站。”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彼此能听见:“我盼望着能跟上你的脚步。我愿意跟在郡主身后,追随郡主。”不管何时何地,你永远都是我的郡主。姜韶华深深看了崔渡一眼。漫天烟火绚烂,烙印在彼此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