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见效极快,她这会儿面色上已恢复如常,只尚有些身乏腿软,正寻思着让采湘下去叫丰甯,便听得木梯上传来咚咚咚几声急响。
秦昶几步跃至顶层,上来一路奔得太急,难免有些气喘,待看到虞莜,满眼的焦虑总算平复少许,口吻尤自气急败坏: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虞莜没来由感到两分心虚,“你怎么回来了?”
秦昶就是在长城上看见她的。
他幼时习箭术,目力绝佳,今日风清云阔,在熢火台上习惯性回望都督府,看见东牌楼上有人影晃动,先就生出警惕。
东苑他们住进来便撤了哨岗,正以为有人于高处窥探,试图监视太子妃行迹。
然而定眼一瞧,好么,可不正是太子妃她本人?
小磨人精上那上面去做什么?
秦昶无端一阵心悸,按原定计划,他今日要往十里外的甲二营城,走到半路已回了十几次头,每次都能看见伫立窗前的身影。
像极了目送夫君远征的小妻子,莫名的悲怆之余,他只觉举步维艰,再走一阵,毫无征兆拨转马头,吩咐身后将领先去营城等他,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虞莜没想到这也能被他看到,她的视线主要集中在远山,再说长城上的人影子在她看去,不比蚂蚁大。
“我、就是趁着天儿好,想上来……”虞莜悄悄拿书盖住图纸,一指西窗,“看日落。”
“你呀……”秦昶手指点着她,“这么杵在窗口,知不知道蛮子在城墙外边,一箭就能射中你咽喉?”
虞莜一惊,往窗口探头一瞧,略有些结巴,“不、不能……吧。”
秦昶揪她回来,没好气道:“怎么不能?哨兵在这上面也不敢随意露头。”
“丰甯也没告诉我一声。”虞莜勉强干笑。
“她懂什么。”秦昶嗤鼻,“她在南边当兵,最多也就是应付些山贼水匪,哪见过真阵仗。”
虚惊一场,不过他到底是不放心,目光无意瞥见她倒扣在桌上的《水经注》,顿了顿,又移到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火红的夕阳低垂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层绚丽夺目的光环,她在光的中心,衬托得愈发娇小玲珑,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远在天边的一道剪影,让他难以捉摸。
成亲这大半年,不,应该说,自从一年前他再次见到她,就觉出她跟从前不一样,沉默寡言、郁郁寡欢,藏了满腹心事。
有时他想,或许过去他自认为熟悉且了解的那个嬿嬿,并不真实存在,而眼前的这个人,从她笃定承诺要跟他走的那一刻起,他便决定,用尽一生对她好。
“你若是想上来,也不是不行,下次记得莫要接近外窗。”秦昶语带纵容。
虞莜忍着头疼,若无其事站起,和他一起走到西窗前,头依在他肩上,一同看夕阳沉沉坠入远山。
眼前的美景令人叹为观止,虞莜轻声喟叹,“高处风光独好。”
余晖散尽,天色渐暗,远山尽数隐入夜幕。
“现在肯回去了么?”秦昶转头看着她,唇边挂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今日至此,虞莜自觉已有七八分把握,默默回身收拾案上书纸,“回吧。”
秦昶的话憋在肚里,帮她把东西放进提篮,采湘在旁接过去,他抬手示意采湘先行。
接着转身背对着虞莜,微微沉腰,“来,我背你。”
虞莜愣怔一瞬,杏眸慢慢氲出喜色,上前攀住他厚实的背脊,两支细柔的胳膊环住脖颈,语声低喃:
“阿昶对我真好。”
大抵这是她五十九
"你很像阿耶。
秦昶张了张口又顿住,走回楼梯朝下望了一眼,漆黑中寂静无声,唯有几层之下,采湘身边一盏提灯火光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