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金车上,楚煜靠着车栏,左手扣住右臂,一下下转动腕上的玉环。目光深邃,神情若有所思。
“君侯。”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林珩的思绪,“此事或许简单,无关任何计谋。”
“为何?”林珩转头看向楚煜,面带疑惑。
“楚侯自称蛮夷,多次不遵礼仪,国内却严格执行分封。楚国氏族在封地握有生杀大权,连国君也不能插手,堪称国中之国。”楚煜的语速不紧不慢,牵引林珩跳出原有思维,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答案,“楚有六军,国君掌半数,余者握于氏族。楚项借调兵收拢军权,氏族表面屈从,背地里未必顺服。之前两军交锋,君侯神机妙算,楚项渡河之策落空,损失不小,氏族定然心生不满,甚至会借机发难。此番分营许是妥协,出于无奈之举。”
“楚侯与氏族不和,不得不分营?”林珩仔细思量,不禁茅塞顿开,心中豁然开朗。
“自楚项归国,再至登上君位,楚国三年两乱,氏族灭家者不知凡几。楚项好以强势压人,擅使铁血手腕。此等手段效果显著,却也容易埋下隐患,甚至遭到反噬。”
越国和楚国有血海深仇,两国宗室同出一源,彼此间却是不死不休。
越间天下无双。
楚煜身在国内,就能准确把握纪州城内的动向。
综合送回的情报,他能断言楚军内部出现分歧,而且相当不小。
“战中生隙,岂非取死之道?”林珩知晓楚国内部矛盾,但在战时依旧如此,他很是费解,并且大受震撼。
晋国勋旧和新氏族向来不和,一度发展到街头殴斗,刀兵相向。可一旦走上战场,双方仍能精诚合作,互相交付信任。
他为镇压有狐氏叛乱也曾大开杀戒,还下令处死公子长,肃州城内的法场上血流成河。
晋国氏族对他的观感颇为复杂,褒贬俱有,畏惧同样不少。但在伐楚之战中,君臣之间的隔阂和龃龉都能压下,只为获取胜利。
楚国显然不是这样。
“君侯觉得难以理解?”一眼看出林珩的想法,楚煜不以为奇。事实上,换成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会对楚国君臣的作风存有非议。
任性,恣意妄为,不顾大局。
偏偏国家还无比强大,自天子分封诸侯,楚是第一个万乘之国,更早于晋越。
何处说理?
“楚人向来如此?”此时此刻,林珩的心情很难以形容。
他破
天荒生出嫉妒。
究竟是怎样雄厚的底蕴,才能盛载楚国君臣代代任性,不断作死?
至今仍雄踞一方,乱却不弱,简直就是奇迹。
“如君侯所想,楚人天性难改。”楚煜给出答案。
林珩捏了捏眉心,想起疑为齐军的第三座营盘。
以楚项的才智,应能看出危机。
楚军分营,他把齐军拉进来,应是对氏族形成牵制,也是对外防范。
赵弼愿意这么做,定然能得到好处。
楚项会许诺什么?
林珩停下动作,掌心之下,黑眸暗沉,凝聚冰冷的霜色。
“三座大营,彼此相隔不远。雨夜未尽,天明尚早。”他喃喃自语,一个计划浮现脑海。
楚煜认真看着他,试探道:“君侯要夜袭?”
“我确有此意。”林珩放下手,眺望远处天空,发现雨云正在变薄,雨势开始减小。
“大国交锋,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均力敌者,一令而涉全局。所谓定谋贵决,兵权贵一。楚君臣相疑,意见相左竟至分营,是犯了大忌。纵有齐军入局,不过抱薪救火,定使嫌隙进一步扩大。战机在此,不可错失。”
林珩思维缜密,行事迎机立断。
经过初次交锋,他看出两军旗鼓相当,不想使战争旷日持久,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