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再是有些小心思,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女。好好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让她不由得想起她的莲儿。当年她何尝不知莲儿活不长,一日一日都是数着手指过的。
昨儿个裴元华又哭到她面前,说是想住到水榭的院子养身体。那院子已经给了二娘,即使二娘出嫁了也不好给别人。她左右为难,说到动容处老老泪纵横。
“祖母,一个院子而已,四妹妹想住就让她住吧。”裴元华道。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四妹妹纵然有诸多不是,你念在她身体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计较。她没几年好活…想想也是可怜。”
韶华注定早逝,像裴元华这么小的年纪谁知道不说一声可怜。
侯府近半年来发生的事太多,饶是康氏历经风雨亦有些承受不住。了却这一桩事,苍老的脸上尽是疲惫。
笼罩在侯府之上的阴郁久久不散,便是裴元惜的大婚也冲不散。
沈氏强颜欢笑,说起去洪府的事来。康氏脸色好看一些,侯府子嗣大于一切,裴济的亲事关乎着侯府兴衰,更是重中之重。
说到求亲时备的礼和一应礼数章程,康氏便拿当年去昌其侯府提亲之事相比谈,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问上裴元惜的意见。
裴元惜看到在说到昌其侯府时,母亲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如今东都城哪里还有什么昌其侯府的,有的不过是沈家。沈家众人已从侯府搬出来,住在城东的一处宅子里。以侯府的财力买个大宅子不在话下,只是那宅子再大也无法同侯府相提并论。
等到母女二人说悌己话时,沈氏再也忍不住。
“前几日,你外祖母和舅母来了……我都知道了……”她哽咽着,“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那个恶妇她竟然…元惜,若不是你恐怕你外祖母她已经遭难了…而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我为什么这么糊涂,我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不管是做女儿做母亲我都如此失败,我真不如死了的好…”
她哭得哀切,字字含泪。想到娘家如今的处境,又想到瘦到不成人形的母亲,一颗心生生受着痛,偏还怨不得旁人半分。
两世发生的事在裴元惜脑海中纠缠着,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上一世便是在自己死后,恐怕母亲都不曾如此伤心过。
这一世不过是她没将他们视为过客,倒是生出颇多纠葛。
“事情已经过去,你想再多也没有意义。眼下哥哥的亲事要紧,等新妇进了门侯府添了丁,一切都会好的。”
沈氏泪痕斑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下一片失落。元惜到底和自己离了心,如今更是难再弥补。思及自己前半生被人蒙在鼓里,后半生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难免又是悲悲切切。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偌大的轩庭院冷冷清清。
院墙上缠绕的蔷薇花藤像是一夜之间换了颜色,原本瞧着黑黑褐褐,眼下竟像是染上一绿意。褐褐绿绿的花藤爬满墙,隐约可见春暖花开时的繁花似锦。
这侯府也该变了。
因着公冶楚有事,夫妻二人没有留饭。
裴元惜在柳卫的护送下回到都督府,正好赶上和儿子一起用午饭。闻着香香辣辣中夹杂着臭臭的气味,他们相视一笑。
臭鳜鱼、水煮肉、香辣豆腐辣子鸡。
这些菜是裴元惜爱吃的,也是商行爱吃的。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少年一边擦着泪一边吸着气拼命吃。裴元惜也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瘾,自是吃得一脸满足。
饭足菜饱之后,商行问:“娘,我爹喜欢那枝桃花吗?”
昨日没机会问,他夜里一直记着这事。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一家人在一起,也没有比他更希望父母恩爱一如从前。
裴元惜看着他,“你觉得你爹是喜欢桃花的人吗?”
他歪着头,缓缓摇了摇,“不是。我爹那个人哪里知道什么风花雪月,他做事最是干净直接,最不耐烦搞得些婆婆妈妈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叹息。
公冶楚手段凌厉,行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喜欢花花草草,也不像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
然而偏偏是这样一个人,不停地向她索取,要吃的要穿的还要礼物。裴元惜想不通他收了东西也不见高兴,到底图什么。
“所以我爹收到花后并不开心,对吗?”少年一脸担忧,忆起昨夜一起吃饭时,他明明感觉父亲的心情不差,心下是一阵疑惑。
“也没有不开心,反正就那样吧。”
“娘,我爹就是那样一个人,你别同他计较。你看看他给院子取的名字,叫什么清明,谁家院子用这两个字命名。”商行老气横秋,一副很了解自己父亲的模样,“就算是取其清风明月之意,这名字也太过晦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