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额头烫得厉害,已然因为身上伤口未愈而发起了烧。
他脑中渐渐蒙了一层混沌,却又清醒得很。
他将一切情绪掩回了双目深处。
那双眼睛里,有一只野兽,被强行用理智关进狭窄的囚笼里,被铁笼磨得浑身鲜血。
他从小只忍过疼,没受过辱。
他知道败者为寇,任人宰割,最为理所应当。他也知需留青山,卧薪尝胆,只要存一口气,总会有血债血偿的一天。
他知道,没什么疼是忍一忍过不去的,却从来不知,想杀死一只虎,不必真的用刀。
只需让它受些伤,关起来,再在他患处洒上一把散不去、躲不掉的蝇虫。
它便自然会死,一点点地死。无论它有多强大,都无法反抗。
江随舟愣愣看着他们,就见顾长筠上前请他坐下,开口便问:主上,今日朝堂之上,庞绍可有何动作?
江随舟被顾长筠一句话问懵了。
他想过多种可能,却没想到,这狐狸精不是狐狸精,那露水姻缘也不是露水姻缘,这两个人,竟是原主以妻妾为名,养在府中的幕僚。
一时间,许多事都明朗了许多。
原来,原主所谓断袖,是装出来的。不必想也知道,装给后主和庞绍看,便可以掩人耳目、降低他们对自己的顾虑;而所谓因他残暴阴狠而死的妾室,想必都是被旁人塞来试探他的眼线,故而惨死在他手中。
江随舟一时竟有些佩服原主。
忍辱负重、心思缜密,想来若是坐上皇位的是他,景朝也不会灭亡得这么快。
他一边缓缓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一边消化着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
片刻,他斟酌着词句,简短开口道:他借皇上之口,向本王要回了修葺宗祠之权。
说完,他拿起了桌上顾长筠才给他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
方才他在书房里翻资料翻得投入,喝水都忘了,这会儿往这一坐,才觉得口干舌燥。
江随舟喝了两口茶,却听房中一片安静,那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他放下茶杯,朝他们看过去。
就见坐在一侧的徐渡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此次宗庙修葺,虽关乎不大,却是礼部几位大人极力争取来的如今,已是被庞绍夺走了?
他面容平和,神色也淡然,单简单几句话,就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江随舟不由得放松了些:陛下开口索要,别无他法。
旁边,顾长筠开口道:他既借了陛下之口,王爷的确难以拒绝。只是可惜,银子又要落到庞绍手里了。
徐渡道:此后还有机会,静候便可。但是礼部的诸位大人,王爷可安抚好了?
顾长筠点头:确实。那几位大人此番替王爷争抢,从中做了不少的事。若是惹恼了他们,王爷这些时日同他们的来往,都会成为他们手中王爷的把柄。
说完,两人纷纷侧目过来,看向江随舟。
他们话说得直白,且头头是道,一看便知,平日里原主所获得的消息,都会同这二人共享,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是极其值得信任的。
不过前提是他们没发现,靖王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掉包了。
因此,江随舟颇为谨慎,将他们所说的话,连同那几位大臣的名字谨慎记下后,便点头言简意赅道:本王知晓,今日也知会过齐大人。
二人纷纷点头。
接着,江随舟便简略地将朝堂上其余几条奏报告诉了他们。也幸而后主是个大昏君,上一次早朝也没谈什么有用的事,因此江随舟也没大费心神。
这二人便自然地同他讨论了起来。
他们所考虑的,都是在此朝局之下,庞绍会怎么做,他们又有什么机会能从中作梗、顺带获利。江随舟渐渐看明白了,这两个人想必就是原主的智囊,替他分析推断之后,再由他作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