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了。”黎杨在门前停住,“里边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热水会有下人打过来,若还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一声便是。”
“多谢黎公子。”赵长赢连连道谢。黎杨一笑,摇头道,“非也非也,你二人为晴儿治病,才是我黎杨的救命恩人,该我给你们二人道谢才是。”
“哦,对了,方才还没问,晴儿这病……”黎杨微微叹气,“到底如何?”
赵长赢朝容与望去,容与笑道,“失魂症,索性时日不长,若能成功招魂,想来便没有大碍。”
“那先生可会招魂之术?”黎杨大喜,“从前我便说那李道长说得没错,只……”
黎杨摇摇头,“罢了罢了,如今也为时未晚,怎么样?”他急急地上前两步,“二位可会招魂之术?”
“招魂……”赵长赢正要否认,容与止住他道,“略通一些。”
赵长赢和黎杨俱是一怔,黎杨旋即欣喜若狂,竟激动得一把攥住容与的手腕,两眼放光,甚至话都不成句,破碎支离地道,“你……你……不,大师……大师懂招魂?”
容与眉头微皱,他歉然一笑,将手从黎杨掌中挣脱出来,淡淡道,“学得一些皮毛。”
“大师过谦了。”黎杨似才意识到方才过激了,他后退两步,讪讪一笑,清了清喉咙,道,“抱歉,一时激动,失礼了,还望大师勿怪。”
“无碍。”容与笑道,“不过招魂一事还需得蓝阁主首肯,这两日我二人在此住下,姑爷若有事,来寻我们便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黎杨颔首,“那便不打扰你们了,晚些时候我在偏厅设下薄酒,给二位大师接风洗尘。”
“多谢。”容与回礼。
赵长赢抱臂倚在廊下,远远望着黎杨的衣角消失在重重花影之中,他眉峰层峦叠嶂,堆起一座春山,闷闷道,“容与,我感觉这个姑爷有点奇怪。”
容与挑眉,眼中含笑,问道,“哪里奇怪?”
赵长赢啧了一声,愤愤地一跃,纵身跳下台阶,嘟哝道,“他没事抓你手腕做什么,命门为人所擒,那可是武林中人的大忌。”
容与转过身,他乌发如瀑,在脑后高高束起,清风摇曳,灌满两袖,似随时便可乘风归去。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容与歪了歪脑袋,突然凑到赵长赢面前,目光像一把刚下的雪。
“做……做什么?”赵长赢猛地一惊,急急一个倒仰,面上顿时生起两朵彤云,他眼神乱飞,手脚都慌得不知往哪儿摆了。
容与展颜一笑,直起身慢悠悠地说道,“闻一闻,看看有没有醋味。”
“你……说什么……”赵长赢大窘,他噔噔后退了两步,目光游离地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树,红云一径都烧到了脖子根。
容与忍笑,道,“不逗你了。不过这个黎杨……确实有些古怪。晚上再去会会他吧,现在还是先进来收拾收拾屋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蓝府果然财大气粗,便是随便一个客房,也胜过寻常人家百倍。只见那雕花大床,绣着金丝的软被,莲花样式的铜炉上线香袅袅,腾云而上。
“哎……真软啊。”
赵长赢一声惊呼,一下重重地倒在铺了柔软棉絮的大床上,整个人都陷在里边,只露出半张脸,正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好久……好久没有住过这样的房间了。”赵长赢低低喟叹,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个蚕茧,两只眼睛望向在一边倒水的容与,说道。
自从丢了所有的银钱,两人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从前好歹都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虽说比不得蓝家这般财力,但吃的用的从来没短缺过。没想到来到夔州后,二人为了省钱,都睡得最便宜的下房,潮湿阴冷,鼠蚁不绝……
赵长赢还记得那天瓢泼大雨,他跟容与紧紧裹着一床单薄泛潮的被子,被单上长着大块大块的霉斑,那被子的味道他永远都忘不了。
容与抿了口茶,热水腾起的白雾将他的眉眼笼在一片云山雾罩之中,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半晌,他放下茶盏,轻声说道,“以后会好起来的。”
赵长赢深吸了一口被子上熏香的味道,笃定道。
“一定会好起来的。”
蓝府在夔州城,又别有一番名号。夔州城内的百姓,都称蓝府作“不晓天”,只因蓝府阔绰,蓝晓凌又喜奢靡,常在府邸中大摆筵席,日夜不休。白日里歌舞相继,到得晚间,整座府邸宝炬次第点亮,熠熠生辉,恍若白昼。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晚上黎杨的小厮过来喊两人前去偏厅用饭,二人穿过游廊,只见两边地灯莹莹,丫鬟们行走其间,裙裾翩跹,恍若化蝶而来。廊下亦挂了许多彩灯,偏厅则更甚,绫罗珠宝装点一室。更有一列容貌姣好的舞女,脚上银链叮当,额间花钿动人,手持小鼓,见两人一来,小鼓晃动,乐声颇有异域风情。
“二位大师快请入座。”黎杨笑容满面,他晚上换了一身宝蓝色锦衫,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更显得华贵非常。
赵长赢兀自回身看着舞女,众人服饰舞步都同永宁区别甚大,乐声亦截然不同,赵长赢颇感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黎杨见状,抚掌笑道,“赵大师喜欢?”
赵长赢不大好意思地点头,正要说话,黎杨暧昧一笑,当即招手道,“绿如,过来。”
那唤绿如的女子遂停住舞步,她脚上套着银圈,脖子上亦挂着银质项链,走起路来叮叮当当,自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