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虞如今对崇州志在必得,多半是北虞新帝想借崇州立威,如今胜负尚未分晓。若大周胜,北虞取崇州不得,必转而犯小宛,立威么,杀谁不是杀?今日小宛置身事外,来日大周亦可隔岸观火。”
“若北虞胜,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继续乘胜攻小宛?诸位都是驰骋草原的英雄,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自然比我这个医者理解得透彻。”
“至于南蛮与东海,却不劳诸位费心,自有大周的将军去守。”
那些大臣被这一番论辩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拣着她的最后一句讥笑道:
“若是两年前,你们南境的定远将军还在,使节倒还能说上一句‘北抗虞宛,南拒蛮夷’,现在定远将军一死,你们南境什么时候太平过?大周现在又哪里找的出像他这样的将领?”
当年江枫身为平麾将军,同尚在人世的定远将军一南一北,守境安民。那时建宁帝还时常过问朝政,曾道他二人“北抗虞宛,南拒蛮夷,则大周边备无忧矣。”
眼下那臣子提及定远将军身死,讥讽大周无良将,江枫以为月明定要抬出自己这“平麾将军”的名号压他一压,不料月明却赞同道:
“我大周自是无人及得上定远将军。”
江枫:……
月明顿了顿,续道:“将军守南境时,操练水军,修水寨,建坞堡。其身虽死,留下的军备却可保南境无忧。”
绰达也捻须点头道:“你们定远将军,一人可以当万人用,确实可惜。”
南境白越江一战,以定远将军投降草草了结,将军的遗骨尚不知归于何处,如今竟是他国的首领为他哀叹一声“可惜”,使团众人无不百感交集。
月明作为正使,无暇感伤,晓之以理道:“大汗想必也曾听闻北虞突骑的威名,试问小宛之骑兵,比之北虞突骑如何?”
绰达虽是大汗,但除却护卫王庭的大军外,并不统管兵事。盖因草原各部统一日浅,虽然也仿效大周设立官职,但中央对于各部的控制并不算强,游牧部落不纳赋税,各地的民生休戚也由各部分管。
故而几位部落首领商讨一番,终究照实道:“小宛是小国,当然比不上北虞突骑。”
“这便是了。”月明道:“北虞突骑的存在对大周和小宛都是不小的威胁,因此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眼下小宛只需出一点骑兵,便可助大周北伐,毕其功于一役,多么划算的买卖。”
说到买卖,月明继续诱之以利:“小宛产良马、牛羊,而大周的丝绸,茶叶也是小宛所需之物,本该互通有无。从前嘉元年间,两国结盟后,聚云关内外商贾云集,贸易分外繁荣。”
“后来北虞再度崛起,常于聚云关外抢劫沿途的商队,久而久之,贸易往来便少了。这些情形,大汗作为一国之主,也比在下一介使臣要明白。”
月明骤然想到江枫虽有相机随宜之权,但边关互市,恐怕不能由他决定。余光一瞟,江枫果然将手搭在剑柄上,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语——多说无益。
她将话头又转回来:“如今趁着北虞新帝根基尚浅,一举重创其最精锐的骑兵,周、宛边境都会太平许多,届时再开互市,也未可知。”
月明在这边高谈阔论,那头小宛的臣子也叽里呱啦的商议着,绰达凝思半晌,终于松口,问:“大周想借多少骑兵?”
月明思索片刻,正要说个数,被江枫出言打断:“自然是多多益善。”
他目光扫过各部首领,最终落在绰达身上,反问:“不知小宛可以借出多少骑兵?”
绰达沉眸不语,各部的首领见使团未带译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江枫端起茶盏,目光似是不经意间掠过月明。
月明会意,张耳谛听。
那边各部首领正争得热闹,冷不防绰达唤了声“使节”,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对上绰达那双细长的眼,心道糟糕——
方才绰达说的是古塞语。
绰达目光灼灼盯了她一会儿,抬手制止了臣子们的议论。
老狐狸看着憨厚,心眼倒还不少。
待译官译出这两个字,月明若无其事道:“大汗有何事吩咐?”
她算准了绰达要与大周合作,不会因这等小事迁怒。
绰达转头问左右道:“时候不早了,宴会备好了没有?”
王子纳仁道:“大汗,已经备好了。”
绰达收了阴沉的容色,朝众人笑道:“请使节入席,骑兵之事,可容后再议。”
使团众人闻言起身,随纳仁离开了。
帐门一关,石羯部的首领便道:“中原人真是狡猾,尤其是那个年轻使节,很难对付。”
绰达一双锐利的眼睛微眯起来,“我看未必,使节身边那个佩剑的勇士,才像是他们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