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一愣,讷讷拱手:“殿下,末将惯常使刀。”
“本王知道。你持此物,明日启程后,若月明有异动——”
江枫将佩剑交至他手中,转身面壁,声线微寒,“杀。”
何七持剑的手一颤,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多问。
月光透过帐隙,窥伺着难以成眠的人。
一路同行,患难相扶,生死不弃。
铮铮誓言,犹在耳畔,心间蔓草疯长。
飒飒风中,浓烈斜阳下的青衫少年,那样倔强而认真的双眸,那样坚定的话语。
“那么,我也一样。”
他应该相信她,江枫想要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她。可是今夜她无端出现在绰达帐中,绰达又执意留他为质,只将骑兵交予她。这般合理又可疑的一个举动,不能不令他警醒。
人心似水,他不能拿崇州去赌一个万一。
帐帘落下,窥伺的月光被赶出了营帐,与此同时落下的,似乎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清晨,使团启程回崇州,绰达在帐中设宴为之送行。
王庭公主病逝,哈奈尔部失了世子,乞颜部阴谋被揭露,宴上气氛肃然,众人皆无心宴饮,草草拜别绰达便踏上归程。
黄草上覆满了白霜,蹭到马蹄上,化作晶莹的露水。
出夙邺城二十余里,月明下马,对执意前来相送的纳仁拱手。
“多谢小可汗一路护送,中原有句古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吧。”
纳仁的眼睛有些肿,想来是昨夜哀恸哭泣之故。
他打个呼哨将散在四野护送的兵马聚拢,学着月明的样子作了个揖,用生疏的中原话道:“使节保重。”
目送着纳仁离去的背影,月明深叹了口气。
这少年得知乞颜部杀萨楚嫁祸月明,强忍手足之殇也要相送,这样光明赤诚的一颗心,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一番,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山高路远,唯愿此生不见。
如此,纳仁才会永远是眼前这个清澈的美丽少年。
王德元见她发愣,打马催促:“林大夫快些赶路罢。”
月明嗯一声,翻身上马。
王德元摇摇头,不知道那些绿毛鬼似的胡人有什么可看的。
耳边风声呼啸,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王德元心里实在憋闷。
他自觉使团中除了江枫,自己便是第一人,月明却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忍不住冲一旁的何七发牢骚:
“老七你看她,乡野村医,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阿宝闻言狠狠剜了他二人一眼,打马去追月明。
“反了天了!”王德元伸长了脖子怒道:“这哑女也敢给咱家脸色看!若殿下在此,她难道也敢——”
说到这里,他忽而一顿,“老七,今日我等回程,殿下为何不来相送。”
何七惯常不爱讲话,听到此处,却也讷讷道:“公公少说些。”
言毕,催马疾驰而去。
王德元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听得后头马蹄声近,正待发作,见都是些精壮的小宛汉子。
往日只觉他们讲话叽里呱啦像鸟语,现下这么多人不发一言,面目更加可怖,又听说胡人茹毛饮血,便是活人也是能吃的,蛮人尚未开化完全,还是少惹的好。
王德元哪敢再开口,狠抽了马一鞭。
“老七,等等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