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与酒囊在半空中交错,二人同时接下。
郑浩然虎口微微发麻,缓了片刻,张嘴咬碎瓶口,将温酒一饮而尽。
狼王接下酒囊,看似一动不动。可他低头,发现自己接下酒囊时,那力道竟将他推离了半寸,靴子下压出了两道深深的坑。
郑浩然洒然长笑:“好酒!可惜是蛮子的酒!”
咕咚咕咚——
狼王仰头,将酒囊中的两斤烈酒一饮而尽。
“嗝!冷的酒,终不如热的好!”
狼王将酒囊丢回给郑浩然。
郑浩然接过,低头看着一旁被他摔碎的酒壶,眼角一抽。
狼王起身,将拳头压在胸前,然后示意:“请!”
“好!”
郑浩然言简意赅,大刀阔斧地坐在狼王对面。
火盆中,暖酒用的雪水咕噜噜地沸腾起来,冰天雪地中,热气缭绕。
二人明明是敌对的两军之将,如今却在这鏖战了半月的峡谷中,卸下甲胄,对饮一壶,仿佛多年的老友般坐在了面对面,这若传出去,定能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二人沉默一会。
狼王问:“我们的荒原,郑将军觉得如何?”
郑浩然想了想,如实回答:“冷,干,穷,贫瘠。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破地方。”
“哈哈哈!”狼王闻言,没有恼怒,反倒放声大笑:“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好一个破地方!”
“可……”
狼王笑声戛然而止:“我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
郑浩然点点头,神情平静:“我知道,那又如何?”
滋滋滋——
火盆上的铁锅,里面快烧干了,滚水在里面烤着铁锅,发出滋滋滋刺耳的声音。
狼王的声音无喜无悲,抬头看着天空。
从他的视角,峡谷如一条线,月亮恰好挂在“一线天”的中央。
“小时候,达莫……也就是你们大乾中‘爹’的意思。”狼王生怕郑浩然听不懂,主动解释:“达莫总跟我们说……”
“我们?”
郑浩然眉头一皱。
“从前,在我们氏族中出生的孩子,都会被统一放在‘达莫’的房子里,喂同样的奶水,裹同样的毛皮,睡一样的干草。”
“氏族中,只有‘狼王’,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狼子’、‘狼女’,其他孩子,都是‘群狼’。”
“我们会给予所有‘小狼’同等的食物与温暖,最后能成功活下来的‘小狼’,才有资格成为‘狼群’的一员。”
郑浩然闻言,恍然,摊摊手,礼貌地示意您继续。
“我活下来了,长大了。”
“达莫总告诉我们,在牙拉索山的另一面,有一块肥沃且辽阔的土地。”
“那里全是‘羊’,肥肥白白的羊。他们的皮肤很白,他们喝的水是甜的,他们睡觉的床是软的,他们吃的肉是香的,他们的土地是绿的。”
“那片大地,长着我们渴望的绿树,绿树间有清水流淌,清水喝起来像蜜一样甜。”
“达莫还说,牙拉索山的另一边,羊群穿的衣服是不臭的,他们生下的孩子都是自己的,他们的孩子是有人疼的,他们的人死了是有人哭的。”
“达莫告诉我们,牙拉索山的另一边,羊群很弱,却占据着我们没有的东西。”
“达莫告诉我们,等我们长大了,总有一天,山那边的羊,他们的土地,他们的树,他们的水,他们的床,他们的肉,都能变成我们的。”
狼王如梦呓般说着,最后抬起头:“郑,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