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楼高的弥勒佛泛出暗铜色的光,像是新建不久,相比之下,两边的四大天王隐匿在四个幽暗的角落,尘垢满布,和墙壁一样老旧。
正在发放食物的是两位穿白布衣的中年女性,桌上有成摞的大蒸笼,其中一位从蒸笼里递出包子,另一位坐着,负责分发她脚下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的大概是水果。
梁皓跨进门槛,扫视殿内,弥勒像后走出一位戴眼镜的僧袍青年,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求一卦吗,这位居士?”青年手捧签筒,说着抖了一下。他头发浓密,胸前挂工作证,僧袍侧边的缝隙里露出牛仔裤。
“好。”
“好嘞,这边请。求什么,您心里可想好了。”
佛像右前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漆成红色的香资木盒,盒子正面写着:“莹光天使慈善基金会。”
“可以求什么?”
“健康啦,姻缘啦,生意啦,功名啦……什么都可以,您是做什么的?”
梁皓转过脸看着青年。
“呵,您想着就行,心要诚,也可以替别人求,替谁,就想着谁,来吧。”
梁皓接过签筒,依青年说的,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一边摇晃一边向前倾倒签筒。他的心里什么也没有。清脆一响,竹签落地。
青年附身捡起来,送到梁皓眼前,“我看着是好签。”他一晃便抽回去了,梁皓只认出“吉”字。“我去让师傅解签,稍等。啊,劳烦扫一下这个。”他把工作证翻了个面,亮出二维码,“八十。”
梁皓付了钱,青年又说:“居士,要不要求福?不是那个符,是那个福,就是求保佑的意思。这个也是师傅写的,就顺便一起了,省的排两次队。”他朝大殿东侧翘了翘手指,那边寥寥几个香客围着一个写字的老和尚。
梁皓问怎么个求法,青年从裤兜里掏出水笔和便签本,让他写上受福者的名字。梁皓凝视着空白的便签纸,笔尖悬停良久,随后写下了两个字:赵楠。
“求福一百五,您求了签,一块儿算个整的,两……”青年的舌尖抵在上颚,没有落下来,眼睛变圆了。“这是……是为赵女士求福?哎呦,了不得啊居士,有心,真的有心,小姑娘可怜……居士您太有心了。”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举着二维码的手在颤抖。
老和尚看到青年递给他的纸条,问了一句,向梁皓投来浑浊的目光。
“行啦,居士。”青年捏着写满字的黄纸回来了,“签是好签,风调雨顺的上上签。这个您拿着,去外面化了就行。”
殿门口有个长条形的香炉,方便香客们同时点烛化纸。青年跟出来,站到梁皓身旁,双手叠在小腹前,等待黄纸燃尽。
“赵女士大善主,救助那么多人,几年如一日呐。学校、医院,到处捐,里头那尊大佛,那也多亏了她帮忙。您别看,其实没有多少人愿意往那个盒子里扔钱的,慈善会的善款大部分都是她自家的钱。这些家伙,就这些,”他朝最后两个拾荒者努嘴,“平时一口一个‘活菩萨’‘真观音’的,真正为赵女士祈福的人,您是第一个!”
“她今天没来?”
“是,往日都是她亲自布施。前天——她的女儿,我想您应该知道吧?她女儿遇害了,好几年前的事了,前天才找到尸体。居士,您是赵女士的朋友吗?”
“我刚才去她家里,没人在。”
“山海间的别墅?她早就不住那儿了。您是要去慰问?遗体还在警察那边,等送回来才能做法事,就在我们庙里做。”
青年瞟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于是朝西南方向伸直胳膊,说:“出了门右拐,沿门前的石子路一直走,很近,这儿能看见,您瞧,刷白的那个四层的房子,慈善会办公室,她白天一般都在那儿,住嘛就住在隔壁的民宅里。”
梁皓向他点头道谢。
黄纸已经完全烧黑了,灰烬带着发亮的红边飘浮起来。
“最近,这儿附近好像出了人命。”
“那家招待所对吧,是呀,听有人说……”青年竖起手掌挡在嘴边,摆出要说悄悄话的姿势,忽然警惕起来,看着梁皓若有所思。
“居士,您不是记者吧?”
“不是,我以前是女孩的老师。”
青年大幅度地点头表示原来如此,疑惑的眼神没有完全消散。
梁皓想知道对方咽下去的话是什么,他揣摩着,问道:“你认识一个叫戚海的人吗?”
青年打了一个激灵似的:“您也听说了?!”
“戚海手里有那个女孩的东西。”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才说是他……”青年压低嗓音,“杀掉小姑娘的。”
“他也常来这里领救助?”
“当然呐,戚海可是要紧人物,每次拎一个麻袋来,装回去发。我们觉得这样不好,浑水摸鱼,他自己吞了多少说不清楚,赵女士不介意,也就由他去。”青年说着向布施台望去,赵楠的两位助手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要挤到第一个,没人敢吱声。他这次丢了性命,搞不好就是平时积怨太多,可不一定跟赵女士有什么关系。”
“你是说,戚海被杀跟赵女士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