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嘉乐,你高考结束了吧?要不要来妈妈这里玩几天,妈妈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我真的很奇怪,她脸上那张薄薄的面皮怎么能如此之厚。
几年不见她居然还能脱口而出这样热络的话。
我问她:“为什么见我?你小时候最不想见我,为什么这会要见我?是我因为你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高考完,就会突然想要找回从你身上缺失了十八年的母爱?”
“我现在有出息了,你就想起来让我给你养老了?对不起,我没有你这么个妈。”
她被我这一系列连珠带炮的质问而迫不得已闭上了嘴。
我不给她再重新组织措辞的机会,反手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
14
我记得上学时,和我关系好的同学会偶尔问出你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那会我还是会觉得莫名其妙地自卑。
我会觉得‘妈妈’这个字眼是如此的难以启齿。
她仿佛变成了我身上的一道疤,就像我爸肚皮上的疤一样,蜿蜒而上附着在皮肤上,丑陋至极。
她留给我的记忆,最后只变成了那道溃烂化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我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刻发作,又痒又疼。
我虽然释然了,但是始终没能大大方方把那道伤疤揭露出来。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伤口无法愈合只是我不想让它愈合。
没有人的伤口不会愈合。
时间也好,良药也好,早晚都会有愈合的一天。
就算愈合不了也不要紧,任由它在那里放着,它要不了我的命,也决定不了我的人生。
哪天我可以去纹身,再丑陋的疤痕也可以变成一幅美丽的画。
我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清闲,我可以陪在我爸身边,陪着他去找回他本该热烈不被婚姻和我束缚着的青春。
我带着他四处旅游,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去看西双版纳五光十色的湖水,去看哈尔滨连绵不绝的大雪。
我们的旅行每一次都算得上是心血来潮,说走就走。
我爸年岁渐长,头顶的白发越来越多,他不想让我看着烦,索性把自己剃成了光头。
他在飞机上都戴着墨镜,不愿意摘下来,我送他的表,他也只愿意在洗澡时摘下。
哪怕已经坐过无数次飞机,但他每一次都新奇得像是第一次坐,他举着手机对着舷窗外大片大片的白云咔嚓咔嚓拍照。
他故作沉稳的评价道:“嘉乐,你说这天上的云就是比在地上看着的时候白哈。”
我点头附和:“是白。”
我的爸爸从没说过一句爱我,可是却无时无刻都在说爱我。
像柔软的白云,也像枝繁叶茂的大树,来日方长,我也会陪他一起走过。
成年之后,我养的第一个小孩就是我自己。
万幸,那个小小的白嘉乐也重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