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山呼随之响起。
众人跪倒了一片,一时间银甲熠熠,看上去颇有山崩海啸之势。那公子却是气定神闲,缓步而上,停在娄钺面前,躬身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娄叔叔不必多礼。他温声道。
娄钺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抬眼看去,便见面前温文尔雅朝着他笑的,赫然便是霍玉衍。
他同年少时没什么分别,温和爱笑,生得俊雅秀气,尤其眉眼,温润得紧。当年在阳关时,他便与阳关养出的野猴子不一样,平日里诗书为伴,讲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但娄钺也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是心思深的。
霍无咎只喜欢习武、不爱读书,成日被他父亲打得上蹿下跳,七八岁时最皮的时候,还没大没小地直呼他娄钺。
而霍玉衍却不同。他不仅诗书皆通,克己知礼,武功上也从不松懈。他没天赋,便全用在勤奋上,三伏天霍无咎带着一群小跟班到山打猎中躲凉时,他却独自在没有树荫的院子里扎马步,直扎到三更天。
也正因着如此,他自起义带兵起,便文成武就,是军中知名的玉面儒将。若不是霍无咎风头过盛,普天之下,谁会不知道霍玉衍的盛名?
想到这儿,娄钺在心下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了一副高兴的笑容来。
礼不可废的!他笑道。舟车劳顿,太子殿下辛苦了罢?
霍玉衍闻言,淡笑着摇了摇头。
这几年身体是不中用些,不过无妨。他道。南下的大人们照顾我,行得慢些,也没有多累。
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他倒是全像半点没变似的。
若不是真知道霍玉衍背后的所作所为,娄钺怎么也不会相信,当年那个虽心思深重、却极其刻苦知礼的孩子,会做出在霍无咎身后背刺一刀的举动。
那末将便放心了!娄钺道。
娄叔叔这么便是见外了。玉衍在您面前,算不得什么殿下,不过是您的晚辈罢了。霍玉衍温声道。娄叔叔倒是一点没见老,而今见着您,竟像还在阳关时一般。
娄钺笑着摆手:哪儿就像殿下说的这般。十多年过去,老啦!
临行之前,父皇还专程嘱咐过我呢。霍玉衍接着道。这回无咎能够顺利收复江南,全靠着娄叔叔您的帮衬。父皇说,娄叔叔您的高义,必要我亲自谢过才行。
说着,他躬身拱手,便要向娄钺行礼。
娄钺连忙将他扶住了。
这可使不得!太子殿下,君臣有别啊!他道。
扶上了霍玉衍,娄钺才感觉到他的身体有多虚弱。原本这孩子虽说看上去俊秀,但武功却和军中随便哪个良将都有一拼之力的。但这会儿他扶上去,却明显感觉到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像是骨子里都空了一般。
纵使知道这孩子恶毒,娄钺心下也不由自主地一酸。
定北侯在世时,虽只有霍无咎一个儿子,但最偏疼的,还是霍玉衍。
娄钺轻而易举地便挡住了霍玉衍行礼的动作,霍玉衍也没有同他纠缠,顺着他的力道便站直了。
殿下一路辛苦,也不便一直站在这儿说话。娄钺道。城中已经备了宴席,殿下不如随末将一同去用些便饭,修整两日,咱们再启程去临安。
霍玉衍闻言淡淡一笑,神色温和,看不出半点端倪:那便最好了。也多亏无咎,若不是他将整个南景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也没福气在这儿躲闲呢。
他这欣喜温和的神态,谁看得出背后竟做出那些阴私来?
娄钺垂眼,掩去了复杂的目光。
便在这时,他听见霍玉衍咦了一声,侧过身去,朝着他身侧问道:婉君妹妹也在?
娄婉君抬眼看去,便见昔日那个修长安静的少年,身长玉立,站在她面前,眉眼温和得像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