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困意消散了大半,淡然道:“你这么想很正常。”
哥利亚却摇摇头:“我现在还是怀疑那是个试探,看我会不会记恨他,或者试着逃走。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船长好像就慢慢放下心来,后来甚至说过几次把我当自己的孩子。我等了两年——”
略显漫长的数拍停顿。
“我终于找到机会杀了他,伪装成了飞行舱事故。”
他戳了戳自己的义眼,睫毛没有眨动一下。
“这只眼睛也是那个时候没的。把这个伤伪装成事故波及费了我好多心思,其实是被船长死前捅瞎的。该死的老头,差一点就把我脑子也捅穿了。”话这么说,他的口气却很轻松。
他对于这个收场似乎是满意的,对杀死了“船长”没有任何遗憾,哪怕那让他失去了半边眼睛。
安戈涅注视他良久,终于轻声问:“那么为什么你的新船还是叫幽灵鲨号?”
如果是她,肯定会换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重新开始。
哥利亚唇线绷紧,俯身下来亲她的时候才吐出答案:“死的时候,他那个怨恨劲头实在是……我后来一直想,现在有时候也会想,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相信我了,哪怕我继续变强……他也不会杀我。”
“我是不是,其实不必杀掉他的?”他的喃语几不可闻,每个词都说得艰涩。
这个红发alpha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称得上软弱游移的表情。
安戈涅的指腹顺着他的唇瓣轮廓摩挲了一周,与他近距离对视。他们身上有同一种洗浴用品香味,这种细节容易让人产生彼此接纳、亲密无间的感觉。
所以这个难回答的问题安戈涅没思考很久,而是干脆地说道:“你不杀掉他,我和你第一次相遇,可能就是你被派来刺杀我了。”
哥利亚愣了一下,咧嘴笑开,短暂熄灭的火种再次在他的眼睛里狂舞起来,烧到她身上。
“你说得对。”
※
轿厢门无声开启的瞬间,提温就意识到他来的不是时候。
不,没有事先通知就上门原本就欠妥又失礼。哪怕这栋楼在他名下,从他居住的大厦顶层到安戈涅上次住过、这次依然住的客房只有短短几十秒的电梯行程,他也不该轻率地直接来找她。
更不用说某些事点破之后,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意见面独处的关系。
但在反抗军方面给出了交通封锁解禁的时间表后,他还是踏进电梯来见她——明明可以直接发送几句话转告这个消息。
很多事只要不去做,就不会自取其辱。假如他克制住了愚蠢的冲动,他也就不会落入此刻这般难堪的境地之中。又譬如,他安排的烟火秀接近尾声,安戈涅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没有任何联络,于是他一找到借口就下楼。
金发青年条件反射地露出了嘲弄的微笑。只有数秒,他压下了唇角。
他应该立刻按下关闭键返回,但是出于难以解释的理由,他反而往前一步踩住分隔电梯和外界地面的那一线金属框。
感应装置启动,于是轿厢门迟迟没有阖上。
联盟的室内装修讲求简洁美、实用性和私密性,隔音当然不会是问题。Alpha的五感都极为敏锐,提温立刻锁定了问题的源头:
通往内间的门留了一条缝,疑似是毛巾或者别的织物的一角卡在了那里,匆忙之下没被发现。
仿佛要将注意力从听觉和嗅觉上挪开,提温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
他的视线骤然定住。
窗玻璃上留了一双重叠的掌印。
而在窗外,绚烂的电子烟火正在盛放,从这栋楼这个角度望出去的视觉效果恰好最佳。
又一颗明亮的星升上天空,穿过玻璃上那一团暧昧的云,在最高处炸开;随火花迸裂舒展的绿色光蔓之上,点缀了成串铃铛般的小巧洁白花朵。
只有数秒,在化乐星城上空绽开的铃兰燃尽,这场表演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