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处处见你……看得可仔细么?”
余慈保持着笑容,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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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薛平治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又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重新开口:
“惭愧,头回做这种事,还要以酒壮胆。”
她在自嘲,余慈却没有调侃,薛平治做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薛平治也没有继续感慨,渐入正题:“心绪不宁,妄境迷乱,道友一路辛苦……不知可有所得?”
“还要为元君把一把脉。”
余慈神情尽可能放得轻松些,缓步走到薛平治身前。
薛平治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没有动弹,只将眸光定在余慈脸上,意绪复杂。
此时此刻,她就像变回了早年贵气满身的皇室后妃,又仿佛重归“平治宴”上的恣意岁月,意绪在现实和过往之间,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盘转流连。
余慈知道,她虽是主动开启受妄境,仍不免受其所困,现如今沟通起来不那么容易。
余慈也不拘于小节,见她单手支颐,只余一手闲着,且是覆于大袖之下,干脆自力更生,将袖口卷起,露出一段白藕似的手臂,随即伸手按在她腕上。
说实在的,这种“切脉”,也就是个形式。
脉象法理,余慈也是半懂不懂,真正要做的,是借气脉运行,探测薛平治形神变化的微妙之处。
从踏入妄境开始,余慈的判断,就是一个由表及里、由虚而实、由神而形的流程。此时,他的研究方向,已经从病中心绪、记忆的变化,朝形神交界地的天然结构变化靠拢。
在余慈看来,当年的病因,或是从神魂上切入,可这些年过去,根子已经转移到形骸之上。
用最为精准的说法,是作用到了形神交界地,引起了相关的异化。
形神交界地,也就是余慈形容的“黑森林”,可说是一个千沟万壑的复杂地形,念头就是洪流,长年累月地冲刷,就会形成固定的“河道”,也就是思维和情绪上的“惯性”和“反应”。
薛平治的问题在于,她的这块关键区域,已经在长期的病变中,产生了严重的“变形”,受伤之前的“惯性”,和眼下的“惯性”,已经不是一码事儿。
就好比面对同一种颜色,受伤之前,她可能是本能地喜欢;但如今,“喜欢”就变成了“厌恶”。
此类变化,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普遍性的。
也就是说,就算余慈将罗刹鬼王的阴损禁制袚除,薛平治的性情也难再回到从前。
要知像薛平治这种层次,必然是内外一体,心法、境界、思维,都要统合如一,不得稍有偏差,也不可能有偏差。这是长年累月打磨出来的,务必圆转如意,构成了道基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由于这一病变,长期压抑的心性,与受创之前的记忆产生偏差,再难完全合拍,强行统合,只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如此“移情换性”的手段,等于是绝了薛平治再进一步的可能。
而这一点……薛平治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
从妄境中一路走来,余慈该看的、不该看的,差不多都看了个遍,对罗刹鬼王和薛平治之间的仇怨源流,也已是了如指掌。
同样的,他也清楚地知道,薛平治这些年来,可不是单等着“渊虚天君”来救命,在漫长的岁月里,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抵御、化解罗刹鬼王的禁制手段。
在获得了“熔炉符牌”之后,薛平治的努力已出现了实质性的进步。
可某种意义上,“进步”往往都是为了证明:
前途艰险,此路不通!
由始至终,薛平治的眸光都定在他脸上,未曾稍移,似乎是觉得他切脉切得及久了,就问道:
“道友以为如何?”
余慈再琢磨了一下,便开口回应,只说是目前根子是在形骸之上,却没有直言病变之事。
薛平治虽是半梦半醒,可在这一问题上,还是非常敏锐,直接就问起:
“道友似有未尽之意?”
余慈露出一个笑容:“剩下的,元君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在薛平治的注目下,余慈收回手,径直问起:“元君是要重开河道?”
“河道?这个形容倒是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