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针对宗室的屠杀在上京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部分宗室们说,完颜宗望疯了!胡石赉是都勃极烈的孙子呀!是皇孙!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说杀就杀了,还是逼着他爹亲自动手的!这太骇人听闻了吧?!大金是咱们合力打下的,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他怎么能这么专横跋扈!
另一部分宗室说,你这话说得有毛病,胡石赉要是没偷军粮,宗望抓他做什么呢?宗固要是理直气壮,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一起来上京,到他亲爹亲爷爷面前打这场官司?大家都是一家人,难道还怕来上京会吃亏吗?
那些梗着脖子直嚷嚷的人就不吭声了,可是他们眼里的冷意就更森然了。
完颜宗固何必亲自动手,杀了自己儿子?
因为虽说大家是一家,可完颜宗望是太祖的子嗣,他却是当今这位都勃极烈的儿子啊——偷盗军粮是重罪,偷盗军粮还不是卖给自己人,而是卖去了宋国,两国交战之际,一门心思地资敌,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明明白白,一句也抵赖不得,这就是死罪中的死罪了。送到上京去,当着满朝宗室的面,那就不是求都勃极烈网开一面了,那是狠抽天子的脸啊!
抽完还得扔地上踩三脚!看看人家阿骨打的子孙,再看看你吴乞买的,你有什么资格将这个皇位继续传给自己儿孙?你自己不羞,大家都替你羞!
胡石赉是已经死了,可完颜宗望还押了十几个人一起送来了上京。
那些还没有死的人,每一个也都有父兄叔伯,这才是最要紧的。
嘈杂而纷乱的议论声在吴乞买走进殿内后静了下来。
这位年逾五旬的大金皇帝似乎在近日里因为憔悴还是别的缘故,发辫中掺了不少银丝。
他坐在新垫高了一些的御座上,脸上的神情很是愤怒。
“宗望已将军粮之事奏报给朕了,”他说,“此原为阇母之责,其人疏漏如瓠壶,粗心大意,粮官偷运军粮时,日日粮册皆有涂改伪造,若他能警醒一二,何至于此,当杀!”
大家吓了一跳,“大战在即,杀不得呀!况且粮官造假,阇母都统怎么知道!”
“死罪虽免,也该重罚!”
这一手有些勃极烈还在那想,另一部分聪明人就明白了,杀当然是不能杀的,大家还得齐心合力继续攻宋,可处罚下去,杀他的猎犬和奴隶,难道完颜阇母心里就全无芥蒂吗?
他们是很亲的叔侄,而且如果能攻下大宋,他们还可以相亲相爱好一阵子。
但这条路毕竟是有尽头的。
听完对完颜阇母的处罚后,那些家里兄弟子侄参与了倒卖军粮的人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但吴乞买又说:“只免阇母的死罪,余者不赦!”
那一张张庆幸的脸忽然僵住了,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御座上的大金皇帝。
而御座上的大金皇帝看着他们,也忽然感到了一阵不可置信。
“我兄在世时,我等曾在他面前立下誓约,库中财货惟发兵用之,违者当罚,”他说,“难道咱们都忘了吗?”
河北边境上的宗室们被使劲地收拾了一番,除了该砍头的砍头外,吴乞买又下令奖赏了完颜宗望一番。
包括但不限于给他各种财物,以及抄这群宗室的家,没收他们贩卖军粮所获钱财的权力。
但完颜宗望就非常心塞。
财物自然是好的,但大战在即,他最需要的是粮草,现在前线上的粮仓都有不同程度亏额,有些暂时还能支用,有的就像这个粮官一般,玩大了只能烧仓,这就会对附近的兵马造成许多不便。
但这不是最心塞的,他最心塞的是这群宗室像是被朝真公主用了什么邪术,心智不正常,不健全了!
那成千上万石的军粮运出去,肯定是要换回大量的财物吧?铜钱最好,铁钱也有用,甚至布匹也是硬通货,也可以给将士们裁制寒衣对不对?
完颜宗弼替他抄家,一家家抄了个遍,金银珠宝自然是有的,不稀奇,但他还抄回来许多特别稀奇的玩意儿:
各种各样的字画,山水的,花鸟的,市井的,修仙的;
各种各样的符箓,治病的,升官的,求子的,壮阳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仙丹、法器、琉璃珠——琉璃珠!
一箱接一箱收缴来的“财物”运到军营里,完颜宗望看了几眼,心脏就开始砰砰跳。
“宗弼,莫不是你被他们瞒过了?”他镇静地问,“我那些兄弟子侄也在上京见过辽人的繁华富丽,还不至于为这些东西骗走军粮。”
完颜宗弼对着这些破烂儿,神情也很复杂,“兄长,我问过他们……”
“他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