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拼命改进攻城技术,代表他是个坚韧不拔,迎难而上的人,可不代表他就天生爱打攻坚战,相反每个统帅都极其憎恶攻打一切不动产,大到城池,小到营寨,只要是对方已经精心布置过的,用来应对敌人的设施,一定会令他的军队付出一个难看的战损比。
区别只有“难看”和“加倍难看”,而“难看”就意味着女真人以小族驭大族的军队习俗将会遭受挑战。
朝真公主锲而不舍地撬契丹人墙角,完颜宗望则矢志不渝地搞女真契丹一家亲,他甚至很尊重被分给自己的契丹公主,给了她贵女一般的待遇,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打仗时谁死得多,谁分的战利品多,这才是契丹人最关心的事。
完颜宗望不能分给契丹人与女真人同等的战利品,那就只能尽量让他们少死一些。
朝真帝姬也知道这一点,她的目标就必然不是阻拦他的进军,而是想方设法给他放血。
“若是放她足兵足粮,在河北自在经营,”他说,“她会修出遍地营寨。”
左瀛说:“我有了一个好主意,现在只缺一把趁手的刀。”
趁手的刀在秘密见过金使之后的朝会上,立刻就出列向官家进言了。
耿南仲说:官家!宗泽解真定之围,逐磁州之金兵,这是官家的圣德所致,也是大宋列位先君圣德所致,可喜可贺!可是,还不足够呀!
先是官家一反常态地站在主战派这一边,现在又是主和派的耿南仲公开跳反,朝臣们就一阵低声喧哗,交头接耳,不明白耿南仲到底是真心为国呢?还是另有什么坏主意呢?
耿南仲压根不看他们,他挺直了脖颈和腰背,整个人像一棵孤直的老松,说:“但前有燕云复失,后有代忻落入敌手,更有金人列阵黄河,此仇一日不能报,祖宗一日不能得安!官家!主辱臣死!请官家下令宗泽即刻出兵,收复燕地,剑指上京!”
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纲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此语荒唐!宗泽所领不过数千灵应军,余者皆河北流民,能救援真定,皆因宗泽与义军存尽忠报国之志,忘死拼杀,方有此胜!而今粮草不济,你要他们如何收复燕云!”
“有何不可!”耿南仲梗着脖子大声道,“官家哀流民之多艰,故而暂停漕运,难道为复燕云,各州县就不能勠力同心,星夜兼程么!”
“你讲这些有什么用!”李纲就大骂,“你倒是将粮食运来!你不运来!他们断然是无兵可出的!”
场面有点感人,主和派比主战派还要好战,主战派倒要骂主和派太激进。
有人偷偷去扯李纲袖子,被倔相公一袖差点摔在脸上。
官家在上首处跟个橛子似的,只知道听,也评不出个高低对错。
于是耿南仲就再接再厉,“运来又如何!官家运来,你出兵么!”
话赶话到这里,李纲忽然就清醒了一点。
不行,就算官家真运来粮食,也不能让帝姬和宗泽真就出兵啊!
他冷哼一声,“河北几座重镇,难道金人就不知道防备吗?”
“你要修两个小寨子,都由得你,”耿南仲还是很咄咄逼人,“你须得下令出兵就是!”
“既是倾国之战,自然要修筑连绵百里的营寨,令金人防不胜防才是!”
李纲这话一出口,耿南仲就一脸的震惊,一脸的愤懑,一脸的阴谋破灭,功败垂成。
这就不能怪李纲了。
不仅是见了耿南仲的脸让他觉得这事儿似乎可行,这事儿本来就跟思想钢印似的烙在一众士大夫脑子里:燕云这么多年都不在大宋手里,大宋没有天险,整天琢磨手动搞个防线出来,这有错吗!这没有错!
大家都不知兵!都没想过要是真在大平原上搞出一个百里的大型营寨,是何等劳民伤财又毫无意义的事!你修城都不敢方圆百里,营寨百里难道就守得住了?那不是作茧自缚吗!
李纲还在咄咄逼人,直到最后官家不得不发话了:“朕觉得,卿所言是老成谋国之论呀。”
这一场朝会结束时,大家都有点满足。
李纲就不用说了,虽说背上了专横跋扈的名声,但他好歹是保住了宗泽和朝真帝姬,还修了个大营寨!好耶!
耿南仲也不用说了,自从河北大捷以来,他就一直很忧心自己的地位——主和派最怕的不就是太君战败,自己被清算吗?现在他又给李纲挖了坑,又给帝姬添了堵,又在朝堂上表了态,哪怕走在汴京大街上,也不怕被太学生打啦!谁看他不是最激进的主战派!
在汴京街头买小吃的左瀛是最满足的,他在贾家瓠羹店尝到了十分美味的羹,配着曹婆婆家的肉饼,有人见他吃得香甜,就笑问他是不是外地来的客人,看他这样文雅的相貌,多半是个来考试的书生吧?
“我确不是汴京人,”左瀛道,“但我很喜爱此地,说不准以后要来此买一个三间的草舍,每日里也不开火,逛到哪吃到哪就是。”
“这里可贵!”小二就插嘴,“客人准备了多少钱?买哪一处的屋?”
“不要紧,有一群不吝惜自家祖产的蠢货,待他们将田地贱卖给我时,”书生笑呵呵地说道,“我就有钱啦!”
“相公不知兵,”王善说,“咱们须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
一群人凑在一起,愁眉苦脸地对着这个很扯淡的诏令。
朝真帝姬忽然说,“营寨不是都要大营套小营吗?咱们把营寨修得再大点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但已经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开始想坏主意的帝姬说:“不过,我想用夯土修些小营,你们觉得怎么样?”,,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