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期拖延总是很容易的,何况帝姬要的本来就急。
只要动了土,那就该是一年半载也不能完工的,现在帝姬要三个月内完成,人人都得玩命,本来就不合情理呀!
监工是个苦差事,累死累活有什么好处?那些农人逼急了还要怨声载道的——不错,逼急了不仅要怨声载道,还会出事呢!什么陈胜吴广不都是从这上来的?服役哪是那么轻易的事!
比如说每个工人每日都有两升米,那也不是不能克扣些,往里掺点糠,掺点稗;再比如工人每天干活也就四五个时辰,现在为了帝姬,多干两个时辰,不过分吧?又比如说有些偷懒耍滑装痛装病的,那就不能客气!皮鞭得准备起来!
只要逼迫得急,不怕工人不造反呀!
官员听过之后就叹气:“可帝姬派了许多灵应军去监工,怎么好?”
掮客从怀里就又掏出了一袋金子:“灵应军,难道不是人么?”
灵应军自然也是人,不仅是人,而且原本也只是蜀中一群穷苦山民。
他们能进灵应军中,每日吃饱穿暖,还有人教他们几个字,读一读道经,这已经是祖宗都想不到的前途——可他们想不到,福气还在后面呢!
拿着图纸去坞堡监工催进度原本是个苦差事,但前面几日,村里的族老还只是请他喝一碗水,最多水里加一勺蜂蜜这样寻常客气,近几日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比如说请他喝的不是水,而是酒,也加了一勺蜂蜜,又在井里湃过,烈日下喝一口,沁人心脾。
那灵应军士兵起初推拒,说在外当差,喝酒误事,族老就苦劝:村酒又没力气,喝几口解渴罢了!这算什么!
有了酒,紧接着就是不知道谁家杀了鸡,炖得香气扑鼻地送过来。
等吃过喝过,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人怎么摆布,是送去赌坊,还是寻一个小娘子过来作陪,等他清醒时就都由不得他了。
那村子里也有个神霄宫的女道,见了就说:“谁许他犯了戒!”
想要上前阻拦时,被族老拦下后倒没动粗,还假惺惺地劝了几句:“你当神霄宫是什么出尘脱俗的地方?天下谁人忙碌不是为了这点事,你既穿了这身道袍,村里难道还会薄待了你吗?”
有其他的叔伯婶子就过来劝,劝到她不言语了,有一只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还往她掌心放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你在道观里也只是给人端茶倒水,为奴为婢的,”婶子亲亲热热地说道,“好不容易回来看你娘一趟,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讨些好处,别同别人说,拿了这些钱,买零嘴你们姊妹几个吃去。”
小女道紧紧地攥着钱,攥得手心都出汗,“婶子,你这是真话?这钱你不要回去?”
族老家的这位儿媳就略带点鄙薄地笑,“给你的就是你的,哪有往回要的!”
“那我去看看村东头那个货郎走没走!”
她一溜烟地就跑了,留下几个人看着她背影冷笑,“都进过真定城,眼皮子还这么浅。”
那几枚层层盘剥过的铜钱带着已经干涸的汗水,被送到赵鹿鸣面前。
“咱们帝姬是为了谁这般辛劳?”尽忠就骂,“他们敢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天理也不容!”
眼皮下有些青灰色的帝姬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那位大金佛子为人精细,论手段自然无所不用其极,这不过是皮毛罢了。”
佩兰和尽忠就很吃惊地一起看她。
“叫李世辅来一趟,”她说,“再将布防图取过来。”
小内官匆匆就跑开了。
屋里很静,屋外有蝉鸣。
她坐在椅子里,应该再看一看她设计的这条防线,找到完颜宗望可能突破的薄弱点,还有哪些坞堡的主人并不忠于她,工期要打个折扣,坞堡的控制权也需要格外提防。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佩兰去给她倒茶了,尽忠去寻布防图,只剩下两个小宫女在身后,悄悄打起一个哈欠。
她听了这个哈欠,眼皮就忽闪了两下。
有匆匆脚步地走到台阶下,门口的宫女掀开竹帘,外面的人忽然迟疑地站住了。
他站在台阶下,一动也不敢动。,,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