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寒暄个两三句,杜充忍不住转到主题上,“你父遣你至此,必定更有要事。”
完颜安国凑近了些,低声道,“闻听朝真帝姬跋扈,一昔至此,欺辱重臣如家奴,家父知伯父是正直刚强之士,必不屑谄媚,因此颇担心伯父处境啊。”
杜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圈儿就红了,“贤侄,唉,贤侄!只有你父知我啊!大丈夫宁为玉碎,而今河北如水火,我是不存回京的念头了!”
完颜安国说,“伯父!家父有一计,可解此危!”
宁为玉碎的大丈夫眼睛一亮,“贤侄速说!”
完颜安国的声音就更低了一些,“伯父不知,朝真帝姬在上京颇有些名声,四郎君自得了她的画像,日思夜想,上京有名姓的贵人,都知道替他搜罗眉目肖似的美人……”
……这是实话吗?
也凑合算是,但郭药师的罪状虽多,正经三国贩骆驼的,他倒确实不是个拉皮条的人。
他会来找杜充,自然是出于自己的目的:朝真帝姬这人他虽然没打过交道,却知道是个很麻烦的人。
不用听她的性情,只要看发生在她周围的事就知道了。
她去了太原,完颜粘罕不得寸进,战线死死地钉在石岭关,到底没放西路军南下;
她回了京城,靠着驸马曹溶一条命,李纲带着太学生几万人,差点给主和派的皮剥了!硬生生给完颜宗望就快签好的城下之盟撕了!
现在她来了磁州,磁州立刻像是块吸水的细布一样开始聚拢流民,前番有邯郸的女真人派了二百个义胜军过去试探一下,被帝姬麾下一群流民打爆了狗头!
郭药师就同周围诉苦:“当初守河北的要是她,我也不降了呀!我死也不降呀
!怎么现在我降了,她倒来了!”
他不是个不知兵的,能辽宋金来回横跳,全须全尾,自然有他的能力在。
所以认定了朝真帝姬是个麻烦人之后,他就必须做点什么,将麻烦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比如说,从她的友军下手,给她来个大的。
杜充听完郭安国这一席话语,坐在桌边就呆住了。
世上竟然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
他要是能帮郭药师攻破磁州,俘虏了朝真帝姬,使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他自然是完颜宗弼的大恩人,便是在大金,他杜充也是有名号的人!
而磁州既破,河北又变回一盘散沙,他杜充执掌大名府,岂不是一家独大?谁敢不唯他马首是瞻?!
这风雨都是他一力支撑,一力撑起大宋的太平天!
来日史书上,也要郑重而恭肃地记他一笔!他杜充!真是个呕心沥血的孤直忠臣啊!三代以下有他在,还敢推别的什么贤臣!
杜充短暂地,陷入到这非常狂暴,但又诡异自洽的幻想中了。
郭永送完东西,就要回去复命了。
复命之前,他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悄悄说上几句:
“帝姬容秉,”他说,“杜帅此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帝姬不当以他为大任。”
赵鹿鸣隐秘地笑了。
“只要杜帅心诚,心诚就什么都好,”她说,“哦对了!我竟忘了一事。”
“帝姬有何吩咐?”
她眼睛眨了眨,“我来河北,毕竟是为了教化生民,磁州残破,不得修神霄宫,若是大名府有空置的房屋,修缮一下,充作神霄宫,以杜帅之心诚,万寿帝君自有灵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