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李星渊道:“孤的意思是……宿九曜到底是去’潜伏’了呢……还是’潜伏’到卫玉的身边了?”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无形的压迫感,简直叫人艰于呼吸。
罗醉忽然觉着鼻子发痒,那是一点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滑落。
这一刻,小侯爷几乎以为太子跟自己一样,也知道了小九爷的心思。
但很快罗醉反应过来,这不可能。他自己是跟着小九爷身边儿,跟小九说过话,问过他的心意。
可太子殿下坐镇东宫也并没有踏出过京城,更不在宿九曜的跟前,又怎会知道他对卫玉的别有用心。
何况……甚至连小九爷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罗醉心里有片刻恍惚,仿佛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他没有深究,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殿下……”他盯着眼下,太子裙摆上的江崖海水纹路:“这个……”
李星渊淡淡一笑:“这很难回答么?卫玉是孤的人,孤自然很在意他的安危,既然人人都说宿九曜武功高强,那倘若他真的去了卫玉身边,自然也是好事,难道孤会不高兴?”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带着一点笑意。罗醉总算松了口气:“殿下,臣不敢隐瞒,只是怕殿下不信……其实小九原先是为了解决武林中的争端,但是他又听说了路上有人为难卫巡检,他放心不下,所以又追了过去看看。想必、解决了麻烦后,就该回来了。”
小侯爷的这番话也可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了,逻辑贯通。
太子轻声一笑:“这样也好,”他转身,走了一步,忽然道:“对了,你既然跟宿九曜交好,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小侯爷见他不再追问,稍微放松:“殿下指的是什么?”
李星渊道:“比如之前卫玉也在野狼关是如何救的他,对他又是怎样之类。孤倒也颇有兴趣。”
小侯爷隐约觉着太子似乎有弦外之音,但又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毕竟他的回答关系着宿九曜会不会为了卫玉冲出京城。于是罗醉就把自己所知同太子说了一遍。
宿九曜不是爱说话的,关于他跟卫玉种种,小侯爷所知道的大半,都是他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
其实这些,太子也早就知道了,甚至还知道的比他更详细。
太子只睡了半个时辰就惊起,此时长夜如墨。崔公公温声劝道:“殿下,再睡会儿吧,时候还早着呢,这几天也都没有好生歇息。”
太子垂眸,想起梦中凌乱的几幕,他摇头:“不必了。”起身洗漱更衣,吃了半杯茶,重新坐到了书桌之后。
李星渊的脑袋清明,毫无睡意。
在噩梦惊醒的这个夜晚,他暗自做了决定,李星渊从未这样清醒的知道,不管如何,卫玉一定得回来。
卫玉是李星渊的卫玉,她更不许有事。
寒风骤起,殿门外点点玉白从天而降。
桌后的太子殿下抬头,看向外头零星飘落的雪花。
他的神思蓦地飞回了当初的纪王府,在那样寒微的时刻,那个小人儿始终陪着他,像是那种黑暗日子里的一点光。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李星渊喃喃,他取了一张云笺,慢慢地在上面写了四行诗。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夜深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时光流转,原本在纪王府里等待着夜归人的卫玉,变成了在东宫等待卫玉的李星渊。
他把云笺缓缓在信封里,唤了崔公公上前,道:“给剑雪。”
崔公公会意,急忙双手接过,后退出门。
李星渊缓缓地吁了口气,目光穿透外间凌乱飞舞的雪花。
他等待着一声犬吠,带着夜归的卫玉回来。
——“阿嚏。”
远在湘州,火盆之前的卫玉揉了揉鼻子。
她身上披着的,是初回京那夜,李星渊给她玄狐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