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走通化门回曲江家宅了。
还带了一桶臭死长安老百姓的污秽。
这事儿不仅被他的发妻谭氏嫌弃,就连陛下也嫌他,特意派宦官传了话,叫他今日先不要进宫述职,好好休沐之后再说。
满腹陈词的张九龄只好继续憋着,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次日才进宫面圣。
武德殿内,李隆基早已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一帘之隔的侧间,追随他多年的近侍高力士则代替天子行事,阅览着四方呈上的文表。
一切都是李隆基本人的授意。
熬过了最开始的艰辛与阻碍,他这个皇帝当得越发惫懒,对政务不再如开始那般上心了。前几年,他瞧着高力士得用,便将这些奏文报上来的冗杂小事一股脑交予高力士处置,若有军国大事,再呈交上来。
熏香浓重,丝竹醉人。
李隆基昏昏欲睡时,外头宦官来报:“陛下,秘书少监张九龄已在外间候了有一会,张相公也到了。”
陛下终于缓缓睁开眸子,挥了挥手,示意把人请进来。
张说和张九龄这次被召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朝中没有陛下用着顺手的人。
尤其是张说这个宰相,一时半刻都找不到个顶替的。
不愿再为政事分出心神的帝王索性寻了个由头,重新拜任张说为尚书左丞相,而被牵连的张九龄也升任了秘书少监。
见两位爱卿进来,君王这才起身,坐到了主位上:“起吧,大相公这一路可辛苦?”
张说年事已高,来来回回路途折腾,身体确实吃不消。此时当着帝王的面,也只是笑笑道:“臣在位谋职的本分,不敢有怨言。”
李隆基听这话舒坦多了,对张说的成见也放下一些。
他命人赐了座,又转向张九龄,似笑非笑道:“朕听说你昨日进长安,将一桶污秽之物当做宝贝,熏得临坊百姓怨言不止。九龄啊,如此行事,风度何在?”
李隆基本是调侃戏耍之意,张九龄闻言,却登时激动起来。
他正想跟陛下提起这沤肥之事。
无论前朝还是本朝,农田之
事的进展(),都是国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张九龄不顾张说递来的眼神?()_[((),将遇到七娘的对话全都告知陛下,又补充道:“沤肥之法过于刺鼻,臣愿等取得成效之后,再来回禀陛下,或可在京兆府下辖各县率先推行使用。”
李隆基听到最后,却只对这个小丫头感兴趣:“我长安的小儿竟如此聪慧,不愧是大唐水土养出来的。叫什么名字啊?”
张九龄一怔,憋了半晌:“……七娘。”
李隆基扬眉:“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知晓?”
张九龄当时走得匆忙,确实忘记过问了。且七娘的语气十分亲昵,叫他也忘记了,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从武德点出来,张九龄便得了两件差事——
其一,查到七娘的来历;
其二,看看这堆沤还田是否有效果。
张九龄满意了,这才追上张说,问道:“方才大相公为何不让我再问陛下?”
年迈的张说眼神依旧锐利,低声道:“老夫比你早回来几日,多知晓一些事情。近日,长安出现了一群悲田养病坊的小儿,游走于各个坊市之间,收集百姓们不要的家禽粪便,果皮麦秸。若我所料不错,与你说的应是同一群人。”
张九龄诧异:“大相公的意思是,七娘是养病坊收留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