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十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天上乌云散尽,分明放晴了。
霍惑朝宫内走去,边走边道:“说起大雪,还是荒原上的雪好看。你可是没见过,荒原上一旦下起雪,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你前面看不见路,后面也看不见路,天上地下都是白花花的,除了呼呼的风呀,听不见别的声音。你只能傻傻地看着那片白,许多人,看着看着,就活活冻死了。若赤王想看看真正的雪,不如去北蛮荒原上瞧一瞧?”
霍惑大笑着渐行渐远,消失在郑修与庆十三的视野中。
直到霍惑走远,嬉皮笑脸的庆十三面色一凝,收了玩心,摸出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吞云吐雾:“如此看来,王爷你这驸马爷,真的是非当不可了?”
“走,回去。”
郑修神情平静,走上马车。
掀起帘子时,郑修动作一顿,看向身后。身后行人熙熙攘攘,雪后街头再次热闹起来,来往匆匆。郑修方才察觉到暗中有一道窥视的目光,可一转头那道目光又消失不见。
一路上,庆十三与郑修都没说话,庆十三沉默地驾车,郑修静静地在车厢中抠着额头上的疙瘩沉思着。
街头上,恐怕隔墙有耳,他、庆十三、霍惑都没把话说明白。但其实霍惑念在那一声“霍叔”的份上,稍稍点拨了一下。
郑修思考着霍叔的话。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霍惑如今身为大帝身边的人,即便无法将大帝的心思揣摩透彻,好歹略懂一二。一句“要下雪了”仿佛是在告诉郑修,风雪欲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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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所谓的北蛮公主,长得如何,是谁,年龄几许,对郑修、或者说对魏阳尊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北蛮公主的这个身份,北蛮公主亲自不远万里、跨越荒原,以“使节”的身份,抵达大乾国都寻求和亲,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
两国之间的博弈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郑修不知为何魏阳尊执意要将一向不问政事的他拖入这个奇怪的漩涡中。
为何这件事非他不可?
魏阳尊到底在谋划什么?
郑修闭着眼,他回想起魏阳尊借“官人易高”的奇术,传递而来的幻象。他在御书房中说的那一番话。
在御书房墙壁上,有一副墨宝,上面写着《仁治天下》。
郑修沉思着,想象着自己是魏阳尊。
魏阳尊面对墨宝,看着《仁治天下》四字。
四字显然出自魏阳尊手笔,郑修耳边没了市井山的嘈杂,心思仿佛飘出,飘到御书房中,与魏阳尊的身影重合,站在那四字面前。
“仁治”二字笔锋醇厚、中正平和,可到了“天下”二字,却陡然一变,仿佛出自另一人的手笔,凌厉刚劲,隐隐可见战场上的兵戎冷酷,转眼又像是一柄剑,自上而下,一剑落下,剑平苍生。
不同的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郑修在【画师】中走得极深,如今即便自称“大家”也不为过,对“书法”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那四个字让郑修脑中生出一副诡异的画面,魏阳尊的脸仿佛呈现出两种颜色,一黑一白,一正一邪,一半脸仁义道德一半脸癫狂狰狞的异象,泾渭分明。
人心难测,字如其人。
观字,可识人!
“天下!”
一阵寒风吹入车厢,将郑修惊醒。庆十三正一脸纳闷地掀开帘子,听见郑修喃喃自语,那仿佛见了鬼似地表情,庆十三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忧色。
不就平白无故多个夫人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天色昏沉,郑修竟不知不觉在车厢中坐了半个时辰,庆十三吸了满肚子凉风,所以才这般忧心。
“喵~”
赤王府中,时不时响起一声喵叫,偏不见猫影。
橘猫的神出鬼没早让人没了脾气,郑修走在长廊中,环目四顾,没看见喵喵,郑修也懒得找了,直奔凤北的居所。
屋内传来潺潺水声,水雾朦胧,热气萦绕。
凤北一向对泡澡沐浴情有独钟,犹记得在日蝉谷中,水源缺乏,要补足储水得骑着骆驼跑绿洲里去,一桶桶地往回送。郑修永远不是在打水、就是走在打水的路上。
敲了敲门,门内低低应了一声。郑修这回光明正大地闯了进去。
木桶内一道身影稍稍僵硬,隔着屏风,郑修依稀能辨别出凤北的体态与形状,他自顾自地在屋内坐下,凤北继续办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