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岱岳家只两间卧房,住不下沈家良他们,而老院子的空房久未居人,积灰严重。沈家良坚决不让褚归帮忙,褚归理解他的心情:“忙完了今晚上我那吃吧,你们能将就,孩子不行。”
被褚归拿捏了死穴,沈家良的嘴仿佛糊了胶水,半天吐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千恩万谢地送走褚归,沈家良向杨桂平借了打扫的用具,同彭小燕麻利地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架上板凳以及破旧的门板,铺一层今年秋天新下的稻草,床单一盖,一张简易的大床便成型了。
长栓体弱,坚持到此刻已是极限,他揉着眼睛小声对彭小燕说想睡一会儿。就他的身体而言,强撑着恐会犯病,睡觉反而是不给家长添乱。
“等等我给你拿身干净衣裳,你换了再睡。”彭小燕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为长栓提供好的生活,他们的衣服或许因补丁而显得破旧,但绝对不脏。
出门在外,长栓目前穿的是他所有衣裳里最体面的一套,其余的多多少少打了些补丁。
按理说长栓性格沉静,衣服不该坏得那样厉害,彭小燕拉高被面,盖至长栓的下巴。家里每年的布票全被沈母管着,长栓几年轮不到一套,小孩子的个头年年长,彭小燕无法,用她和沈家良的旧衣裳给长栓改了几套,好歹有个换洗。
彭小燕心里对长栓满是亏欠,她既不能给长栓一个健康的身体,又不能让他衣食富足,想着彭小燕情不自禁地抹泪:“要是我有王二嫂一半的性子,长栓定不至于跟我受那么多苦。”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沈家良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怪我太软弱,叫你整日受气。”
夫妻俩相拥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这些年的委屈,哭终于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未来。
哭过了,彭小燕抓紧时间跟沈家良盘算,别的能放,开火的事得尽快办了,做饭的炉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彭小燕把皱巴巴的钱数了又数,不够,远远不够。
“会有办法的。”沈家良心里也愁,但他没表现到脸上,他是父亲是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粮食我去问问村长能不能找村里赊点应应急,明天你去上工,我到公社把必要的买了。”
沈家良语气沉稳,彭小燕焦躁的心跟着平静了下来,对,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默契地没提找褚归借钱,他们欠褚归的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若继续打褚归的主意,他们成什么了?
贺岱岳下工后得知褚归晚上请了沈家良他们来吃饭,他明显愣了一下:“他们办迁户了吗?”
“办了,我下午带他们到杨叔那办的落户。”褚归唏嘘地把他们的境况讲给贺岱岳听,“其实我当初心里也不确定沈家良会不会为了长栓提分家,幸好他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所以你能放心了?”贺岱岳笑了笑,“你有几个晚上做梦都在念叨长栓。他们大概啥时候过来,我去做饭,长栓得吃清淡些吧?”
贺岱岳同褚归商量了菜色,炖鸡汤来不及,便掐了嫩嫩的菠菜煮肉片,另外蒸了道鸡蛋羹,油渣炒莲白,炒老南瓜片,清水煮萝卜,每道菜皆用大碗盛了,米饭蒸了满满一甑子,足以令人吃得饱饱的。
约莫七点钟,沈家良携妻儿进了院子,他们不想空手,奈何实在拿不出啥像样的上门礼,只能见人先鞠躬道谢,把今日的情义牢牢记住,以后找机会还。
“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潘大娘你们尽管吱声,我和小燕没什么擅长的,唯独一把子力气使不完,你们千万别客气。”沈家良哐哐拍着胸膛,他没说褚归是他的再生父母、他日后的命是褚医生的之类的矫情话,但在场的人均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老天爷是长眼睛的,你们前辈子遭的罪他全看着呢,往后该苦尽甘来了。”潘中菊牵了长栓坐到自己身边,“长栓尝尝潘奶奶家的菜合不合你胃口,喜欢的话敞开了肚皮吃,潘奶奶家的粮食多着呢。”
“谢谢潘奶奶。”长栓捏着筷子,秀气地夹菜,随即认真地点点头,“潘奶奶做的饭特别好吃!”
长栓第一次吃到如此丰盛的饭菜,难为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经得住诱惑。
“错了长栓,今晚的菜是你贺叔叔做的,你该跟他说好吃才对。”潘中菊被长栓的一本正经逗笑,沈家良夫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
“贺叔叔,你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栓转过头,羡慕地看着贺岱岳,“贺叔叔,你是吃什么才长这么高的啊?”
长栓垂眼打量自己的小身板,他要是能长得像贺叔叔那么高那么壮就好了。
“吃饭,大口吃饭。”贺岱岳往长栓的碗里舀了勺鸡蛋羹,“不挑食,吃饱了身体自然而然能长高。”
“好,我吃饱饱的!”长栓把鸡蛋羹和匀,张大嘴使劲刨了口饭,他脸上天真的孩童笑容令彭小燕鼻腔一涩,猛地侧身藏在沈家良背后,以免长栓发现她眼角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