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苏辙却因这件事心里并不踏实,到了夜里竟开始连连做梦,一会梦见他们兄弟两个坐在苏老太爷院子里吃葡萄,一会梦见他们一起在天庆观读书的日子……等着他醒来时,窗外仍是灰蒙蒙的。
苏辙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忍不住在自己脑海里将苏轼的生平想了又想,想来想去,也能知道苏轼虽仕途不顺,却是无性命之忧。
想着想着,他就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苏轼是他的哥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会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若真是如此,苏轼趁早别当官了,早点回家种田去吧!
他该对他的六哥有信心才是。
此时此刻,远在凤翔府的苏轼亦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苏轼就瘦了不少,整个人再也不复从前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样子,眼里的光芒虽消减不少,却坚韧仍在,丝毫未少。
并无睡意的苏轼坐在书桌前,再次提笔给苏辙写信,下笔就是——子瞻,近来可好?我一切都好,勿念勿挂。
虽然信中是这样写,但他最近的日子过的并不顺利。
比起他顺风顺水的前二十年,在凤翔府的日子简直可以用难熬来形容,凤翔府距离汴京路途遥远,知府与知州几年未曾换过人,如今俨然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官官相护,行贿受贿……他哪里受得了?自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
那些人一开始也曾想着拉拢苏轼,却见他油盐不进,便开始处处打压他。
苏轼一封信还没写完,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扭头一看,正是衣衫单薄的王弗,皱眉道:“你怎么起来了?如今已至秋日,夜里更是凉得很,当心染上了风寒!”
王弗虽自己身上衣裳单薄,却给苏轼披了件衣裳:“我没事,倒是你的病才好不久,要当心些才是。”
“你又在给八弟写信吗?”
苏轼点点头,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也不知道八郎最近在汴京怎么样了,他向来沉稳聪明,想必是一切都好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像我,一上任就与知府大人闹得不大愉快,连累你都跟着担心。”
王弗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我担不担心倒是次要的,只要郎君无事就好。”
“郎君,我听说知府大人的折子已送了出去,他那人心思狡黠,想必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儿,实在不行,你不如将这件事写信告诉八弟,兴许他能在汴京想到办法……”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轼打断了:“从小到大,我与八郎在一起,虽说我是哥哥,可每当遇上事,总是八郎拿主意。”
“我与他兄弟之间倒不必计较这么多,可如今我已成亲,很快也会有孩子,难不成到时候要拉着你们一起躲在八郎身后?来日等着咱们的孩子长大后知道这事儿,你叫我面上如何挂得住?”
说着,他拍了拍王弗的手,柔声道:“八郎虽聪慧过人,可你的夫君却也不差。”
“你放心,这件事我已有了对策。”
王弗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既郎君这样说,我自没什么害怕的。”
“如今时候尚早,郎君就算睡不着,也去躺一躺吧。”
苏轼原想拒绝的,毕竟他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可对上王弗那关切的眸子,他还是依言躺在了床上。
他记得苏辙交代他的话——人家好好的姑娘从前在家也是金枝玉叶,嫁给自己可不是为了小心翼翼伺候自己的。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了,苏轼这才起身,梳洗之后就去了府衙。
凤翔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共管辖七县一洲,故而其知府也是有些来头,但他并不是靠着勤学苦读坐到如今的位置,而是靠着四处行贿受贿,熬了几十年,这才坐到了从四品的位置。
从四品的官儿,放在汴京虽不大惹眼,但在地方上却是一言九鼎的。
这不,因众人知晓知府大人不喜苏轼,苏轼自进了府衙,一个与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苏轼从前在天庆观就经历过这等事,如今十几年过去,心性更是坚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闲暇时候时常带着王弗前去游山玩水,更是作诗不少,在凤翔府一带已是小有名气。
凤翔府知府见了,是愈发不喜。
区区一签判风头更甚于他,那个上司能喜欢?
这不,苏轼刚落座,却见着自己桌上一本文书都没有,不免起身出门去问问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找了好几个人,旁人一见到就像是见了鬼似的,躲避都来不及,怎敢与他说话?
最后有个人实在看不下去,这才低声道:“……整个凤翔府除了宋大人,谁还敢这样对你?你啊你,怎么像个愣头青似的,得罪了宋大人,在凤翔府还有好日子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