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上下相碰,很轻,却磕得人忽而心悸。
夏末的风从身边悄然拂过,空气中像是裹着很淡的香雅气息,林简一开始以为是花香,但轻轻闻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是沈恪周身的香调。
水生木质调的淡香,像是旷远清冷的雪杉。
有好几秒,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沈恪依旧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清冽眼眸,才低声说:“车是无钥匙介入的,直接开门就可以。”
“……”
林简怔然,反应过来后,迅速站直了身体,“哦”了一声后立即去拉车门。
“林简。”沈恪在身后喊他。
“……又怎么了。”林简站在拉开的车门的驾驶室旁,慢半拍地转回身,刚刚耳后那一抹薄红,已经悄然漫延到了侧颈。
沈恪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朝他微微扬了一下拎着购物袋的手示意,低低沉沉的嗓音像这夏末时节温沉的风:“是不是应该开后备箱的门?”
林简:“……”
要不然——
我也和购物袋一起坐后备箱吧。
送林简回去的路上,副驾的人全程沉默。
沈恪在等红灯的间歇瞥他一眼,只见素来清冷沉稳的青年坐在那里,表情管理还算到位,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耳廓后的那一抹绯红,就这样烧了一路罢了。
到了林简小区门口,他
()几乎是以比平时倍速的动作打开车门,只留下一句“您开车小心,再见”,下了车就往小区里走。
沈恪约人一起吃午饭的邀请即刻被憋在了嘴边。
阳光不骄不躁,林简绷着唇角走进小区,他知道沈恪的车还停在那里没走,但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结果一路飘到了单元楼转角处,再转个弯沈恪就看不见的位置,忽然一道嘶哑的嗓音从左侧花坛边传来。
“林简!”
林简收住脚步,下意识看过去,看到那个慢慢从花坛石阶上坐起来的人时,先是狐疑打量了片刻,而后目光倏然一凝。
多少年没见了?
何舟留着很短的毛寸头,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工装外套,黑色牛仔裤,走到林简面前,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着,不认识了啊——小表弟?”
林简目光凛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何舟。”看见对方嘴边咧开的笑容,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来干什么?”
“哎呦,这话问得可真伤人。”何舟呼噜了一把脑袋上刚刚长出来毫寸的头发,睨着眼睛笑道,“俗话说龙有龙道,蛇有蛇道啊,而且好歹咱们也算是表兄弟啊,表哥蹲了二十年号子出来,你这当表弟的也不说给我摆两桌接风洗尘,咋还上来就嫌弃,怎么,怕和我这种人沾上关系,让人看不起啊,还是说……是你看不起我这个当表哥的?”
当年何舟由于暴力抢劫伤人被判了二十年,林简大姑和姑父万念俱灰下跳河自溺,算算日子,确实到了这人出狱的日子。
不过——
自从林简四岁时被送到福利院,和何家已经二十年没有任何关联和走动,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从大千世界里探听寻觅到自己的踪迹的,但眼下刚出狱就找上门来,必然是来者不善。
“不用攀亲叙旧,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林简说,“直接点,找我干什么?”
“得得得,表弟你现在是发达了,看不上我这种穷亲戚,也不赖你,人往高处走不是。”何舟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无赖道,“不过就算是马路边上看见个要饭的,快要活不下去了,也得给两毛可怜可怜吧?何况咱们本就沾亲呢,是不是?”
“你哥我没出息啊,里面蹲了二十年,出来后两眼一抹黑,干啥啥不会,找个保安的工作都被嫌弃,这不,走投无路了,想起还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来了么?”
林简:“所以?”
“嘿嘿。”何舟嬉皮赖脸地笑着说,“也没啥,就是想跟你沾沾光,你看——我现在这种群情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不……你就先收留我一段时间?或者你要嫌麻烦,那什么——直接给我点钱也行,拿了钱我自己想法去,绝对不打扰你惹人嫌,咋样?”
林简闻言没有出声,却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其实从他见这人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不过,对于这种无赖吸血鬼,所谓怜悯和施舍只能换来对方变本加厉无底线的索取
,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日后无穷无尽的,甩不掉的麻烦。
而林简天生亲缘淡薄,更是没有那种虚无缥缈的泛滥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