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吕不韦几乎一宿未眠。
他将其中的一本佛经拿出来翻了翻,总结了一下佛经的中心思想,而后开始反反复复地揣摩秦王的用意。
毋庸置疑,秦王政是个极有野心之人。
虽然秦王政近日所变之新法让吕不韦看不透,但倘若他是个没有野心之人,他也不会亲自提拔李斯这么个新人,行变法之事了。
历来敢于顶着压力变法的,都是心怀壮志的君主。
且秦王政不久前还命蒙骜拔得魏国一十城,又接受了燕国和赵国的献地呢。说他没有吞并其余六国的野心,吕不韦是万万不信的。
这样一名热衷于杀伐征战的君主,怎会对佛经这种化去人身上戾气的典籍产生兴趣?
翌日一早,吕不韦便迫不及待地拿着牌子,入宫求见秦王。
他的牌子还是当初秦庄襄王嬴子楚给他的,持有此牌,可随时入宫觐见。
这样的令牌,纲成君蔡泽手中也同样有一块,他的令牌来自秦昭襄王。
虽是先王给的令牌,当今秦王对这令牌的有效性显然是认可的。吕不韦很顺利地凭着手中的令牌见到了嬴政。
对于吕不韦的到来,嬴政似乎并不意外,他开口与吕不韦寒暄道:“寡人派人给文信侯送去的铜炉,文信侯用着还好吧?”
“王上赐下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用的。只是,臣对于王上无尺寸之功,臣蒙王上如此厚爱,心中十分惶恐。”
吕不韦扶持嬴子楚、嬴政父子上位,他说自己无尺寸之功,也是有些自谦了。
只是,吕不韦自摆正心态以来,便不敢再居功自傲。
他为嬴子楚立下大功,嬴子楚已册封他为秦国相邦,又给了他文信侯之位,已算是很对得起他了。
他对嬴政虽有拥立之功,他与太后赵姬私通,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引起的嫪毐之乱,更是一度威胁王权。
功过相抵,吕不韦不认为自己在嬴政面前还有自傲的资本。
嬴政分明也不那么信任他,为何又忽然以对待宠臣的态度来对待他?
“文信侯稍安勿躁,你心中的疑惑,寡人会一一为你解答。”嬴政继续以闲聊般的口吻道:“寡人记得,文信侯从前从事商贾买卖之事,如今在秦国为官多年,不知这老本行可丢下了?”
“回王上,臣自入秦以来,公务繁忙,已很久未再从事商贾之事。”吕不韦谨慎地答道:“臣手底下那帮做生意的班子倒是还在。只是,秦法重农抑商,他们在秦国,也没什么作为,如今正帮臣处理一下杂事。”
“这样的人才,若闲置不用,倒是可惜了。”
吕不韦一时摸不清嬴政的想法,这时,嬴政却将他召到了面前:“文信侯且来看看这张舆图。”
吕不韦本以为,嬴政让他看的是七国舆图,却未料到,那张舆图竟广阔得不可思议。
七国都在舆图上,却缩在一处,只占据一块小小的地方。
这与他先前看到的大唐舆图有些类似,只是,在这份舆图中,七国所占据之地,似乎比那份大唐舆图还要小。
嬴政低头看着手中的舆图,开口道:“大唐太女告诉寡人,七国以西,沿河西走廊一路西行,除了匈奴、楼烦、大月氏、乌孙等国之外,还有许多西域小国。这些国家有葡萄、苜蓿、石榴、胡麻等物,皆是我大秦所不曾有的,其中有一国还盛产汗血宝马。”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嬴政的手也在舆图上游走着。
“我们七国西南方,有一帝国,名唤孔雀王朝,盛产乌兹钢、棉花、香料、象牙……孔雀王朝再往西,还有塞琉古帝国、安息帝国(帕提亚帝国)、马其顿王朝,以及罗马共和国……”
每说到一处,嬴政的手也跟着动上一动。
透过他的指尖,吕不韦终于第一次窥探到七国之外的世界。
那个世界对于他而言神秘而又遥远,若不是嬴政将那个世界呈现在他的面前,兴许他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
“这些、这些……都是大唐太女她……”
嬴政点了点头:“不错,都是令月告诉寡人的。那些距离太远的国家,寡人一时鞭长莫及,只是西域诸国的苜蓿、汗血马等物,以及孔雀王朝的乌兹钢与棉花,寡人势在必得!”
他将大秦、西域,以及孔雀王朝重点圈了出来。又在大秦通往西域的路途,以及大秦通往孔雀王朝的路途中,画上了两条粗粗的横杠。
而除了这几国之外,另外几大帝国,嬴政有机会也会派人去走一走,那些国家必定也有不少大秦稀缺之物。无论是与那几个帝国通商,还是建交,总归对大秦来说都没有什么坏处。
但那是嬴政下一个阶段,甚至下下个阶段的目标了。现阶段,嬴政只想顺利完成变法,征服六国之地,而后南取百越,西出陇西狄道。
在说完这番话后,嬴政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吕不韦:“文信侯,你这一生汲汲营营,仅仅是为了获得高官厚禄,大权在握,还是为了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