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夫妻不过是洛京落魄皇族中不会引人注意的存在,可那日薛家嫡孙百日宴,楚明玥见到朝中大员马车过半。
权贵们拜高踩低才是常态。
楚明玥心中有疑,命春儿暗查,春儿拳脚功夫好,遇到危险不会吃亏,且她是楚明玥从苍鹿山行宫带回来的,识她的人少。
楚明玥展开纸张,凤眸自右往左扫过,眉心渐渐深拧。
春晖公主二嫁,本无嫁妆,府中钱财,多是这些年薛炳贵假借定远侯亲信的由头,得来的好处。
是了。楚明玥思及过往,父亲逢年过节总会应邀到薛府坐坐,回回都自提两壶烈酒。
定远侯随和不拘礼数,善待旧部下,哪怕是军中烧火夫邀其到家中吃喜酒,他也从不推拒,亲备厚礼而至。
可谁能想,这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其与定远侯私交好的证据。
楚明玥鼻尖一酸,心疼父亲一生清廉持俭,如今再看,因着这对夫妇暗地里做下的腌臜事,旁人指不定如何看她父亲。
这样一来,薛府邀她出席府上喜事,春晖公主特意迎至府门,用意也是如此,他们就是要让更多人瞧见,楚明玥是被他们夫妇挽着手接进府的。
不过是定远侯病逝,楚明玥深居后宫,流入薛家的金银不如往日,而如今,昭阳郡主被皇帝陛下尊一声皇姐,楚家荣耀一如往昔,并无衰态,他们急于向那些人证明,他们和楚家交情尚在。
楚明玥的眸色渐蒙秋雾,她心疼阿爹一世清誉,怎能被如龌龊之人利用。
再抬眸,笑意不再,面沉似深潭水。
春晖公主撩眼正好对上那双似霜凤眸,心头一悸,朝身后孙嬷嬷递去眼神,孙嬷嬷脚下无声往屋外退。
“孙嬷嬷!”半夏冷眉高声喊道:“何去?”
春晖公主一息惊愕,未料到在自家庄子会被一介婢女甩了脸色,她脸色沉了沉,“放肆!何时容你一个婢子在这里喧哗。”
楚明玥冷笑一声,凤眸轻挑,“春晖,本宫的人自然是随主。”
这一声“春晖”,让早已养尊处优多年的宣家公主头皮发麻,面上似淋一层滚烫热油。
外人不知实情,只以为春晖是封号,实则,她本芳名宣春晖,她亦是诸多出嫁公主中、不受重视到未赐封号的一人。
只是这些年,她和薛炳贵一道仗着楚家的关系,着实风光太久,原本籍籍无名的薛府在上京,亦成赫赫门庭。
所有人都尊称她春晖公主,“春晖”二字,先帝之后,再无人唤过,所知之人亦甚少。
但楚明玥,是知晓的。
被奉华帝捧成九天明月的昭阳郡主,幼时不知礼,常随奉化帝一道唤入宫请安的宣春晖一声“春晖”。
那时的宣春晖初嫁,在第一个夫婿家多受委屈,她是到宫里向奉华帝求庇佑的。
每每而至,总能在大明河宫里见到九五之尊撇下威仪,半蹲在地耐心听娇声娇气的小姑娘说话。
也是这些时候,奉华帝不抬头淡问一声,“是春晖来了。”
梳着羊角双髻的小郡主学着大人模样,梨涡深陷,眸若星辉,模仿奉华帝口吻重复一遍,“是春晖来了。”
彼时,宣春晖面上堆笑回应小郡主,“诶,是春晖。”绝不敢以皇姑姑自称。
可是,顺境里呆久了,是会刻意摒弃不喜的记忆,楚明玥这声“春晖”,犹如猝不及防的龙卷风,吹开被精美装饰过的表面,露出曾经耻辱的印记。
她绷紧脸面,压下心底下意识生出的怯意,挑起下巴睥睨而视,她怎么能惧如今的楚明玥呢。
“昭阳未免不知礼数。”
楚明玥勾了勾朱唇,“本宫自幼唤习惯了,左右,咱们本就不是姑侄,也算不得不尊长者。”
她把手中纸张团成一团,撩了下眼皮,提着音量冷声道:“楚家和薛府本无干系,往后,莫在打我父的幌子谋私了。”
“否则,莫怪我告到京兆尹去,介时,面上挂不住的可不是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