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弥生?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给里美?的东西。
忽然弥生?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在美?术课上画的画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也许这也是适合送给朋友的礼物吧?于是很?认真地说。
“那我画一幅画送给你吧?”
里美?很?高兴,跟她聊家里的事:
“爸爸妈妈前几天吵了?一架,都把我妈妈气得离家出走了?!”
“是吗?老人说……他们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用不了?两?天他们就会和好的。”其实她也只是跟着大人们学舌而已,她甚至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本能地想要安慰里美?。
“根本用不了?两?天时间。妈妈才出门,爸爸就急忙下楼去追,我很?担心,也偷偷地跟了?过去……结果发现他们俩竟然在一起?吃关东煮!爸爸还屁颠颠地把碗里煮的最烂的大根夹给了?妈妈!”里美?撇撇嘴,“真是一对坑孩子的爸妈!弥生?,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从来不吵架?”
“我……”弥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她记事以来,爸爸妈妈只要同时在家时似乎就一直在吵架,妈妈指责爸爸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带累的她们母女只能吃超市里打折的廉价食物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前几年?的旧款式;爸爸则指责妈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每天在家就只知道弹琴唱歌连家务都不会做,自己每天上班累得要死,回家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弥生?想劝他们别吵了?,这时矛盾又会对准她,他们说她是小拖油瓶,拖累了?他们光鲜亮丽的人生?。
可他们一旦走出家门,就又重?新?变成了?人们眼中?风度翩翩的艺术家爸爸和美?丽优雅的大小姐妈妈。他们耀眼得和小镇里所有的人格格不入,看上去般配又恩爱。连参加弥生?的家长?会都要盛装打扮手牵手一起?来,把其余孩子的爸爸妈妈衬托得灰头土脸。
弥生?没来得及和那个叫里美?的小姑娘成为好朋友,甚至没有把那幅偷偷用爸爸的水粉精心上色的水彩画送给里美?。
在某一个下雨的晚上,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吼叫声和驳杂的争吵,弥生?只隐约听到了?关于赌博、高利贷、还钱、宽限时间这样复杂难懂的词汇。第?二天他们就搬家了?,带着妈妈昂贵的衣服首饰和爸爸重?要的作品匆匆地离开了?那个小镇。
弥生?没有来得及跟零食店老奶奶和幼稚园的同学们告别,就和那两?只挤得鼓鼓囊囊的皮箱一起?被塞上了?老旧的快车巴士,她看着小镇远去的红顶白房子和高大的香椿树,在心底轻声地说了?一声再见。
后来他们辗转地在很?多地方生?活,弥生?不再试图交朋友了?,虽然妈妈嗤之以鼻说画画有什么用没有名?气连自己都养不活,但弥生?画画的习惯还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他们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妈妈牵着她的手出了?门,但这次爸爸没有一起?。她有些?害怕地问妈妈这是要去哪里,妈妈说他们要回妈妈从小生?活的大房子里去了?。她又问这下爸爸妈妈不会吵架了?吧?妈妈愣了?一下,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然后笑着说是啊。
于是她们来到了?赤司家,出来迎接她们母女的是身材高大笔挺的男人和纤细袅娜的女人。男人有着和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纯黑色头发和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复杂。红发的女人穿着宽松的白裙子和棉拖鞋,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因此走起?来毫无声息。她好像是生?病了?,所以脸色不太好,但是看着她时的笑意?非常柔和。
“哦呀,这就是弥生?吗?笑起?来时真漂亮啊……征十郎还没有放学,以后就让他带着弥生?妹妹一起?上学吧?”
妈妈虽然回到了?大房子里,但她好像还是不怎么高兴。她又重?新?把爸爸画的那些?以前她总是贬低的画拿出来看了?,每看一次都要流眼泪。
在这个漂亮广阔的庄园里,弥生?不必再在阴暗潮湿的起?居室打地铺睡觉了?,她有了?一个有着很?大天台的房间,繁华的东京湾华灯初上,她能坐在上面看着夕阳逐渐被漫长?的海平线吞没。诗织夫人对她很?好,有什么吃的玩的都是给她和征十郎一人一份。
那个时候弥生?的画画已经很?好了?,征十郎在家里的篮球场打篮球的时,她就在旁边写写画画,然后把这些?画都送给他。他虽然看着没多喜欢,可有一次弥生?发现他把那些?画装订成册,郑重?其事地放到了?他房间里众多奖杯奖牌的最前面。
后来,诗织夫人生?了?很?重?的病,她在暮春时节的阳光里大口大口地吐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个风华高雅的女子在她最后的时间里憔悴得就像枯萎的花瓣。这个世界上总有财富和地位买不到的东西,比如生?命。她已经接近昏迷,但仍断断续续地叮嘱。
“你们要相互扶持……阿征照顾好妹妹……我也能走得安心一点……”她的脸上除了?受病痛折磨带来的憔悴,究竟还有了?丝丝缕缕的遗憾。“终究是看不到你们长?大……”
灵堂里的照片她的笑容一片温煦,可再也没办法给他们一点点温暖。
身旁的赤司征十郎在一片哀戚中?静默地跪着,他的脸色苍白,却没有眼泪。虽然只是小学生?,但以他的聪颖和早慧,恐怕比成年?人还能理解所谓“死亡”的意?义。
所谓死,就是再也触摸不到的笑脸,再也说不出的我爱你,和她听不到的对不起?。
弥生?握住了?赤司征十郎的手,那个时候他的手心冰冷而潮湿。
再后来,爸爸也死了?。
弥生?并不知道他的死因,只是跟妈妈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葬礼是由爸爸的哥哥一家人操持的,虽然这个弟弟常年?不着家,私生?活也很?混乱,但兄嫂还是用心地将葬礼举办得庄重?而严肃。
那时候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前一秒还好好地和弥生?站在灵前,下一秒就一把将弥生?推倒,说都是因为你我和阿文的婚姻才会这样惨淡收场。
美?代阿姨很?担忧地对大伯贤治叔叔说弥生?跟着她妈妈一起?生?活是不是不太好,还郑重?地对弥生?提了?如果愿意?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生?活的邀请,并把几位堂兄妹介绍给了?她。
在回到赤司家后,弥生?发现自己不太能见到赤司征十郎了?,女仆在茶水间窃窃私语说美?奈子小姐是精神病患者,弥生?小姐说不定也遗传了?她的疾病,所以征臣先生?才不让征十郎少爷和她多接触的。
后来妈妈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去了?私人疗养院治疗,弥生?也就跟着一起?过去照顾她。有一天弥生?正按照医生?的要求为她读她以前喜欢的雪莱,妈妈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用力地掐住了?弥生?的喉咙。她看着那么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不是弥生?这样的小女孩能抗衡的。她又哭又笑,说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存在的话,阿文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吧?
弥生?不断挣扎,但妈妈的十指就像铁钳一样卡在她的喉咙上,她无法呼吸,在最初剧烈的痛苦后,她感觉灵魂好像被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了?……自己就要死了?。
这时,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粗暴地踹开房门,操着沉重?的青铜花瓶把妈妈砸翻在地。弥生?认识这个人,他是妈妈主?治医师的助理,灵幻新?隆。
弥生?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灵幻,灵幻蹲下身来大大咧咧地探她的呼吸:
“怎么啦?吓傻了??”
“……你会丢掉工作的。”
“我可是超级新?人灵幻新?隆啊,在哪吃不到这一口饭呢。”年?轻人又转而去检查妈妈的情况,“我还有打算开一家事务所呢。怎么样?将来要不要来我这里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