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邹文竹便开始接手账房的事,跟先前程勉刚来食肆时一样,宋宴卿先拿了前几日的账本给他看。
他看得很仔细,也很安静,独自坐在柜台一角,直到将账本都翻完,才找宋宴卿帮忙解答疑惑的地方。
将不怎么清楚的地方弄明白,中午食客一进门,他看了宋宴卿一眼,得到宋宴卿的点头首肯后,就自然地站在柜台后面,等着给食客数冒菜的签子跟结账。
大概是性格的原因,邹文竹面对这么多客人明显有些不自在,这点不自在主要表现在给客人数签子的时候,客人等在那里,他总是紧抿着唇,低头闷不吭声地数,直到算完,才会给客人报数。
宋宴卿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见邹文柏只数了一会儿签子,速度就明显上来了,而且他记性好,算术也好,三两下数完签子,不用扒拉算盘,就能立刻准确报出客人要给的钱。
客人等待的时间很短很短,自然也不需要人陪聊。
跟伙计的配合也很好,有条不紊地记下伙计报来的菜名,再写一份给厨房,之后收钱记账,看着不慌不忙,但速度都很快,一点也没耽搁时间。
宋宴卿见他做得很好,且不需要自己帮忙,就安心在角落里做自己的针线活去了。
可能有些时候雇人也讲究缘分,而邹文竹就是有间食肆的缘分。
他话不多,但不管是外间的伙计还是里间的厨子跟帮工,都很快将他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而且确实像邹文柏说的那样,他不仅能力没得说,为人更是坦荡,身上不带钱袋,衣裳都是窄袖,不管宋宴卿在他不远处做针线活,还是去后院休息留他一个人在柜台后面,他态度都始终如一。
几日过后,宋宴卿彻底将柜台上的事交给了邹文竹,自己只每隔一段日子查一次账。
又过了约莫一个月,等到邹文竹对食肆的伙计有了他自己的看法,章北庭便公开表示,要在几个伙计里挑一个给邹文竹做徒弟。
他的话一出来,立刻在伙计们心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毕竟就大家认识的做伙计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一辈子都在做伙计,另一个可能家里有了别的门路,改做其它去了。
能被东家提拔给账房做弟子的不是没有,不沾亲不带故的情况下,实在是太少了,大家想都不敢想这种好事有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从伙计到账房先生的弟子,只看眼前的话,工钱并不会涨,但长远来看便差得远了。
伙计做得再好也是伙计,顶多涨些工钱,账房先生的弟子在出师后,一般东家家业丰厚的,都会被调到其它铺子做账房。
章北庭跟宋宴卿虽不属于身家丰厚的东家,但伙计们心里一致认为,自家掌柜的食肆肯定会越开越多,早晚属于云阳城数得上的身家丰厚之人。
六个伙计的能力虽然也有差别,但整体来看差别并不大,而且几人人品都不错。
秉持着公平的原则,也为了没被选上的五个人不会生出没必要的心思,章北庭跟当初公开招账房时一样,出了一套题目给六个人做。
当然,这套题目比先前的那套那简单得多,主要是认跟写简单的字,以及不算难得算术。
伙计们学问有限,虽会一些算术,但认识的字不多,写就更不怎么会了。
最后邹文竹挑了几人中算术最好的陈竟做弟子。
陈竟做了邹文竹的弟子后,伙计少了一人,便有些忙不过来了。
章北庭就又雇了两个伙计,中间钱良才又介绍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他也收了进来。
自此,就算章北庭跟宋宴卿两人都有事去不了食肆,食肆也能顺利运转。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着,天气一天天转暖,章北庭跟宋宴卿年前栽下的蔷薇快速长出嫩芽,在入夏之后,努力开出了几朵小花,院子里的葡萄架上坠下一串串青绿的果子。
变化最明显的还属宋宴卿的肚子,换下厚重的冬衣后,即便他一改先前的穿衣风格,在衣裳外面套上一件宽大的系带长马甲,也遮不住隆起的小腹。
身上一重,人便愈发怕热,消暑的方法就那几样,宋宴卿很自然地想到了生津解暑的冰粉。
今年的冰粉种子离成熟还早,不过他们二人去年存了不少,都好好地收在柜子里。
宋宴卿想到,便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转头对章北庭道:“今晚回去我们揉点冰粉吃吧。”
自两人认识以来,吃的方面,只要宋宴卿说想吃,章北庭就没拒绝过。
然而这次他却犹豫了,沉吟了片刻才道:“好,不过你只能吃一小碗尝尝。”
“为何?”
“冰粉性凉,”章北庭的目光落在宋宴卿隆起的小腹上,含笑道,“上回去医馆把脉,大夫让我看着,不准你吃寒凉的东西。”
宋宴卿听了,收回目光,垂着头,舔了舔嘴唇道,“那……不吃了。”
他是很想吃冰粉,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他可以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