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走出去不远,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懒洋洋地答道:“回府。”
纳兰府在西街,纪府在中街,而慕容府位于东街。
“上来吧,正好顺路。”
云卿没有拒绝,许是晌午时喝了酒,又经历了几轮情绪波动,已是疲惫万分,能有马车蹭也不错。
“堂堂纪大公子出门竟然无车接送,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云卿已坐下,就听到慕容璟玩笑中带着嘲讽的语调。
“本公子只是比较低调,不愿像郡主这般张扬。”云卿也毫不示弱,回击过去。
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别的没学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功夫倒是见长。
除了纪婠,在其他人眼里,云卿仍是那个彬彬有礼的纪大公子,只是明显少了从前的热情。
外人只当他是年岁渐长,褪去了儿时的活泼与稚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什么。
所以他始终无法原谅纪婠,那个精明如狐的母亲,亲手打碎了他年少的梦。
刚到纪府门口,云卿一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纪婠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
他敷衍地作揖行礼:“见过母亲。”说罢便往里走去。
“站住,”纪婠喝道,“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戌时五刻。”云卿面带微笑地凝视着纪婠,眸中却冷若冰霜,似是在挑衅她。
“今日是戌时五刻,明日是不是就该在外面野到子时了。”这一年来,纪婠虽然对他出门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云卿每次都会在戌时三刻前回来,这次见他迟迟未归,又急又恼。
云卿叛逆情绪被激了出来,顶嘴道:“母亲真是管得越来越宽了,只是在外多逗留了片刻,就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日后儿子成亲了,母亲是否也要跟到女方家里去,天天盯着儿子呢?”
纪婠气得脸色发青,柳眉倒竖:“含烟,上家法。”
云卿冷冷一哼,并不吃纪婠这一套。
“静安大人且慢。”云卿闻声回头,见慕容璟一手持着扇羽,一手轻提裙裾,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周围的人都面露惊异之色,似乎是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花容月貌,仪态优雅之人。
纪婠看清来人后,眼中的怒火更甚,但只是刹那间,便隐去了,转为了含着冷意的笑:“原来是兰陵郡主,本爵失礼了。”
慕容璟的品级比纪婠高,可纪婠的辈分要比慕容璟高,纪婠先欠身对慕容璟浅浅行了一礼,慕容璟又欠身给纪婠回了一礼。
“大人可是因大公子的事而恼。”慕容璟问道。
“犬子顽劣,让郡主见笑了。”纪婠脸上堆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今日事出有因,大人可愿听本主细说。”慕容璟柔声道。
“郡主请讲。”纪婠说。
“今日本主在凌烟阁偶遇大公子,随口提到二公子和司徒小公子被陛下赐婚之事,大公子早就听闻那司徒小公子曾与纳兰府的二小姐有过婚约,怕二小姐伤心,于是去纳兰府上探望。只是纳兰大人和侍郎大人过于热情,定要我们留下来用晚膳,这才晚了片刻。”慕容璟寥寥几句既说清了原委,又暗示了纳兰府的热情好客,还将了纪婠一军,给云卿解了气,而且在外人听来,也没驳了纪婠的面子。
“原来如此,那还要感谢兰陵郡主送犬子回府了。”
“大人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时候不早了,郡主请回吧,莫要因犬子耽误了休息。”纪婠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待慕容璟离开后,纪婠刹那间面色铁青:“含烟,今日大公子不必回房歇息了,去祠堂跪着,不许给吃的。”
“跪就跪。”云卿满脸不服,甩头就朝着祠堂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端月中旬,春寒料峭。
空荡荡的祠堂内,云卿身着单衣,跪在纪氏先祖的牌位前。
虽膝下有软垫,可随着夜一点点地深下去,寒气也从石面地板上一丝丝地渗入膝盖。他本就体质阴寒,格外怕冷,不一会儿,便四肢僵硬,瑟瑟发抖。
他想起白天之事,想到云澜被册封为昭元帝君,心中的暖意逐渐吞没了身体的寒冷,已经冻到僵硬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可想起昔垚,他心中的那抹欢愉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他与苏砚、昔垚、长孙钰以及千尘从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的性子是再熟悉不过。
昔垚大她半岁,与长孙钰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同,她从小就情感细腻,凡事总爱藏在心里,对周围的人总是面带浅笑,宛若春风化雨。
她虽比长孙钰晚生数月,可每次长孙钰哭着闹着的时候,都是昔垚哄着她,她习惯于云淡风轻地疗愈别人的伤痛,可当她自己受伤时,又有谁能医她呢?